八十年代的那种人文情怀,乃是西川诗歌的源头。

  人文情怀得以肆意张扬的八十年代,诗人们满怀激情,具有使命感,有意无意追求在文学史上的价值与意义,如今回看犹如沧海桑田。

  老西川又出诗集了,名曰“小主意”。读这本书,有如抚摸一棵树的年轮,风雨砥砺,粗糙细腻,一览无余。这些年,眼见他仰望星空,终于成熟,眼见他写下经典,在世纪末再度发出光芒,眼见他偏离熟路,不断尝试,努力拓展诗之疆域,作为读者,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儿。

  还是在中学时期,我读到了西川的名作《在哈尔盖仰望星空》,忘不了那一种仰望的姿态:“我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放大了胆子,但屏住呼吸”。不过,西川20世纪80年代写的诗歌里,最打动我的是《云瀑》。

  在诗中,西川写道:“在麦地的黄昏里我的眼睛久闭/被烟草吸干的味觉持久/如果我能因此而不朽/我甘愿做一个诗人,痛苦一辈子/或者快乐一辈子/在麦地温和的黄昏里一直向前/走近那道灰色的高墙和但丁握手/此外不和任何人相遇”。

  现在重读这首诗,一种怀旧的情绪油然而生,不仅因为“麦地”、“黄昏”等当时流行的诗歌意象,还因为某种诗歌的乡愁。在人文情怀得以肆意张扬的八十年代,诗人们满怀激情,具有使命感,有意无意追求在文学史上的价值与意义,时至今日,虽然只是过去了三十多年的时间,这一切却有沧海桑田之感。

  诗人骆一禾去世后,1992年,西川写诗纪念他,“我怀念你就是怀念一群人”。又说:“眼见得另一个世纪就在眼前/幸福往往被降低到平庸/一个粗通文墨的时代/一种虚幻的时代精神。”

  在我看来,八十年代的那种人文情怀,乃是西川诗歌的源头,是他的星空,他的圣餐,是人们弃若敝屣而他屏住呼吸小心抱持的宝贝。

  如此一来,日后的写作不过是活水在纸面的流淌。“修改旧作时,我仿佛一个经验满满的人在改着另一个年轻人的作品”,这正是不断超越旧我的证明。除了《小主意》收入的短诗,他还有大量长诗、长篇和成组的散文诗、诗剧。诗歌之外,还有一些散文、随笔、对话、译作。在流淌中,河流终归大海,西川成为了西川。

  诗集中,有一幅西川自己画的插图:很多个“我”字扎堆,像广场上的人群,而只有一个“我”,立于众“我”之外——那应该就是西川自己,“和但丁握手,此外不和任何人相遇”。

  观点:时代风云变幻,西川仍然是那个与但丁握手的诗人。读了《云瀑》,你就能理解,西川何以持续不断地写作、创新,何以对诗歌始终怀有乡愁,又一次次呈现于笔耕。

  新京报记者 吴亚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