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格丽克已经出版了14本诗集。作为一个需要从整体性来理解的诗人,格丽克的诗歌很难挑选出一两首最好的经典,但从第一本诗集《头生子》,到2014年的近作,从不同类型的诗歌中我们依然能读到格丽克在处理不同题材时所表现的风格。

  ■ 人物卡片

  格丽克的祖父母出生于匈牙利,祖父曾经对匈牙利的家族土地充满热爱与梦想,却因为不善料理而使这种激情破灭。当收成欠佳、牲畜死去之后,他选择来到美国,从头开始。他开了一家杂货店。于是,格丽克的父亲在美国出生,成为整个格丽克家族诞生在美国的第一个孩子。她还记得自己在四五岁时就读过莎士比亚的戏剧《辛白林》(Cymbeline),最早的诗作创作于五六岁,小小年纪就自认为是威廉·布莱克、叶芝、济慈和艾略特的传人,十岁起立下了成为诗人的志向。

  16岁时,格丽克患上了神经性厌食症,体重一度下跌至75磅(约34千克)。此后长达七年的时间里,心理治疗成为了她生活的主要组成部分。由于病情,格丽克无法如愿成为全日制大学生,继续接受高等教育。幸运的是,她找到了另一种方式,参加了莎拉·劳伦斯学院的诗歌课和哥伦比亚大学通识教育学院的诗歌研讨班。对于格丽克,心理分析同时促进了她的诗歌写作,二者一起,帮助她最终战胜了心理障碍。

  目前,格丽克已著有十二本诗集和一本随笔集,遍获各种诗歌奖项,包括普利策奖、国家图书奖、全国书评界奖、美国诗人学院华莱士·斯蒂文斯奖、波林根奖等。

  旅行者

  在树梢上是我想要的生活。

  幸运地,我已经看了书:

  我知道我在被测试。

  我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

  不用爬那么高,不用摇落

  那个果实。三种结果必居其一:

  那个果实不是你所想象的,

  或者它是,但无法让人满足。

  或者它在下落时摔碎

  而成为一件破碎之物永远折磨你。

  但我拒绝

  被果实战胜。我站在树下,

  等待我的心智拯救我。

  我站立,在果实腐烂很久以后。

  而许多年后,一个旅人经过

  我站立的地方,亲切地问候我。

  像问候一位兄弟。我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对我这么熟悉

  而我从没有见过他?

  他说道:“因为我像你一样,

  所以我认出了你。我把所有的经历

  都当成一种精神或智力的尝试

  借此来展示或证明我优越于

  我的前辈。我选择了

  生活在假设中;渴望让我坚持。

  事实上,我最需要的是渴望,看起来

  你已在静止中获得了它,

  而我发现它是在变化中,在离别中。”

  (收录于《七个时期》,2001)

  野鸢尾

  在我苦难的尽头

  有一扇门。

  听我说完:那被你称为死亡的

  我还记得。

  头顶上,喧闹,松树的枝杈晃动不定。

  然后空无。微弱的阳光

  在干燥的地面上摇曳。

  当知觉

  埋在黑暗的泥土里,

  幸存也令人恐怖。

  那时突然结束了:你所惧怕的,作为

  一个灵魂却不能

  讲话,突然结束了,僵硬的土地

  略微弯曲。那被我认作是鸟儿的,

  冲入矮灌木丛。

  你,如今不记得

  从另一个世界到来的跋涉,

  我告诉你我又能讲话了:一切

  从遗忘中返回的,返回

  去发现一个声音:

  从我生命的核心,涌起

  巨大的喷泉,湛蓝色

  投影在蔚蓝的海水上。

  (收录于《野鸢尾》,1992)

  画像

  一个孩子在画一幅人体的轮廓。

  她画她能画的,但通体都是白的,

  她知道那儿是什么,却没法填充起来。

  在没有支撑的线条里面,她知道

  缺少了生命;她切开了

  一个与另一个背景。像一个孩子,

  她向妈妈求助。

  而你画了那颗心

  抵抗她刚刚创造的空虚。

  (收录于《下降的形象》,1980)

  鲁特琴之歌

  没有一个人想成为缪斯;

  最终,每个人都想成为俄耳甫斯。

  英勇地重现

  (出于恐惧和痛苦)

  然后,美丽至极;

  最后,复原的

  不是欧律狄刻,被哀悼的那个,

  而是充满激情的

  俄耳甫斯的灵魂,浮现

  不是作为血肉之人,而是

  呈现为纯粹的灵魂,

  超脱,永生,

  通过乖张的自恋。

  我用灾难做一把竖琴

  永存我最后的爱情之美。

  但我的悲痛,虽然不过尔尔,

  仍然挣扎着去获取形式

  和我的梦想,如果我坦率地说,

  主要的不是渴望被记住

  而是渴望活下去——

  我相信,这才是人类最深的渴望。

  (收录于《新生》,1999)

  紫罗兰

  因为在我们的世界里

  有些东西总被遮掩,

  小而且白,

  小而且如你所称的

  纯洁,我们并不悲伤

  当你悲伤,亲爱的

  痛苦的主啊;你

  并不比我们

  更迷失,在

  山楂树下,山楂托着

  平稳的珍珠的盘子:什么

  已将你带到愿意教导你的

  我们的中间,虽然

  你跪着哭泣,

  你巨大的两手紧紧扣着,

  以你所有的伟大,却丝毫

  不了解灵魂的本性——

  它从不会死亡:可怜的悲伤的神,

  你要么从未有过灵魂,

  要么从未失去过灵魂。

  (收录于《野鸢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