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帕认为,王学兵是个很有想象力的演员,他饰演的“莫非”每次都是即兴的、不一样的。 段超 摄

  6月24日晚,波兰戏剧导演克里斯蒂安·陆帕执导的话剧《酗酒者莫非》在天津大剧院首演。这部话剧改编自史铁生的作品《关于一部以电影作舞台背景的戏剧之设想》,在五个小时的演出中,陆帕通过“酗酒者”的视角讲述了个体的孤独,周围人的误解,以及现实的无奈。

  昨天上午的恳谈会中,文学圈、戏剧圈几位专家对陆帕理解的史铁生提出异议,认为“莫非”与史铁生相差甚远。编剧、导演过士行为陆帕鸣不平,“我们究竟是纪念史铁生,考据史铁生原著的东西,还是面对中国和波兰合作的一台已经排出来的活生生的作品?”

  现场

  5小时融入史铁生作品情节

  从2014年开始,陆帕导演先后携《假面·玛丽莲》、《伐木》和《英雄广场》三部作品来到中国。这位崇尚卡尔·荣格心理学,喜欢托马斯·伯恩哈德作品的导演,其作品演出时间以“漫长”著称,这次的《酗酒者莫非》也不例外。

  当晚的演出从晚上7点40分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零点50分,由于整个舞台背景就是一块大型投影荧幕,而且演出中有大量演员与影像的互动,两次幕间休息演出团队基本都把时间放在了影像的调整播放上。为了不透露影像内容,幕间休息时,陆帕也把观众请出了剧场。

  全剧分为三幕,以王学兵饰演的“莫非”的视角,来看待他的日常生活。这位酗酒者在大量背景影像的配合下,可以完成时空穿越:他可以和耗子对话,露出坦诚、洒脱的一面;也可以和童年纯真的自己说话,警告那个孩子别做傻事;还可以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下穿过街道,回到家中与已经离婚的前妻对话。

  除了史铁生这部剧本体小说的内容,陆帕还融入了《我与地坛》《合欢树》和《宿命》等作品的情节片段,而舞台上“莫非”和“青年莫非”也常坐着轮椅出场,会让观众不禁联想到史铁生本人。这也成为隔天恳谈会上,几位专家争论的一个焦点话题。

  【最大感触】

  我来中国之前,很多人跟我说,中国演员没有即兴表演的习惯,不会即兴发挥。排练时,我跟演员说要即兴表演,他们一开始有些害怕、陌生,更喜欢按照既定的模式来演,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他们展现了非常好的即兴能力。特别是学兵,他是位很有想象力的演员,可以说每次排练、每次演出都是即兴的、不一样的。

  ——陆帕

  ■ 焦点话题

  莫非就是史铁生吗?

  “我读过的作品里面都有他的个人历史”

  昨天上午的恳谈会上,81岁的翻译家叶廷芳觉得《酗酒者莫非》在影像制作上挺成功的,但不认同这个戏对史铁生原作内容上的改编。他认为,史铁生使用一种陌生化的手法来揭示社会的虚伪,正如卡夫卡的《变形记》。史铁生原作中的A可以看作是人的总称,任何人都可以是A。他还补充说:“不应该把史铁生的经历和形象放进去,因为莫非是指的任何人,不要有特殊的特征,因为整个剧是史铁生思考的产物。”其实,叶廷芳的观点也代表了不少史铁生文学圈好友的看法,他们并不认可舞台上的“莫非”融入史铁生的个人经历和形象。

  戏剧家林克欢称之前很期待这次中西艺术家的组合能够碰撞出新东西,但看完之后觉得并不满足。他觉得一个西方导演通过几个月的时间去理解史铁生是难度非常大的,“史铁生的文体非常特别,他除了少数几部作品之外,其中都有一个我的存在,有一个史铁生本人的存在”。林克欢认为,看史铁生的作品,不是只看到情节、矛盾的冲突、活灵活现的人物性格,而是看他的思索,“在史铁生的作品之中,他的思想就是他的形象。”

  为了排这部戏,陆帕从去年开始就读史铁生的作品,包括《我与地坛》《合欢树》《宿命》等,“每一个我读过的作品里面都有他的个人历史。”谈到这个剧本的时候,陆帕认为,这是一个非常个人的作品,“我确定酗酒者A的思想也就是史铁生的思想。史铁生设计他的角色的时候,因为孤独感那么强烈,也可能会影响到角色。因为作家的角色不仅是他自己,里面有跟史铁生有关系的内容,也有跟史铁生无关的内容。”

  为何设计外国记者角色?

  “一个提问的人,可以变成我的工具”

  在史铁生的原作中,外国记者这个角色是原本没有的,社会学家郑也夫在恳谈会上提到了自己这部分疑问,想不明白,为什么陆帕会设计这样一个角色。

  陆帕回应说:“莫非和记者的结构,这不是我的主意,这是一定要做的事情。因为我作为一个外国人,需要非常个人的工具理解中国文化的秘密,我经常觉得我是一个外来人,不完全明白这个地方文化的特点,我需要一个这样的工具。不然的话,我就不够勇敢,我没法去研究,没法去了解史铁生和莫非他们思考的那种深度。所以,一个提问的人,可以变成我的工具。”

  ■ 花絮

  过士行为陆帕鸣不平

  正当主持人要宣布上半场恳谈会结束时,一直在台下的编剧、导演过士行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大声说:“我觉得这个会就这么结束了,对于陆帕导演有失公允。”

  谈到看戏的最大感受,过士行直言:“陆帕把我们的演员提高了一个档次,以前我们的演员只会喊叫演戏,很少能这么沉下来。昨天我看到一个细节,杨青拿着那只袜子,在台上两分钟没有动。我现在也在学习导演,看完这个我准备退出,不导了,这个导演太牛了,拿着袜子站两分钟,这一定是陆帕给说的。我们的演员突然间在台上有了定力,他们对于时间的感受完全深入他们的血液里。包括主演王学兵,陆帕把他的嗓音调得那么好,一直轻声地说话,传达像音乐一样,我觉得这个都不用听台词,你就能从声音里感受到内心的共鸣。”

  而对于有专家提到的外国记者有没有必要出现的问题,过士行认为,外国记者和莫非看似无意义的对话是“鸟鸣山更幽”,越是有人跟你沟通才越感到孤独。他说:“我们究竟是纪念史铁生,考究史铁生原著的东西,还是面对中国和波兰合作的一台已经排出来的活生生的作品。昨天我看到的影像,他对于时间的感受,那种梦幻诗意的表达,我觉得有伯格曼和塔可夫斯基的韵味。”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田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