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16年英国全民公投决定“脱欧”以来,该不该“脱欧”、如何“脱欧”以及关于右翼民粹主义的探讨就不绝于耳。英国国内民意动荡不安,让“脱欧”变成了“拖欧”。

 

首相特蕾莎·梅的“脱欧”主张在国内饱受指责,这些指责不仅源自对手工党,更来自保守党。这使得英国与欧盟经过艰苦谈判达成的协议草案,似乎很难通过英国议会的表决。

 

所以,在12月10日,英国议会下院表决“脱欧”协议草案的前一天,特蕾莎·梅就突然推迟表决,这也使得2019年3月29日“无协议脱欧”,即“硬脱欧”的可能性增大。


特蕾莎·梅

 

“脱欧”会让英国成为“欧洲病夫”?

 

《卫报》专栏作家约翰·坎普纳(John Kampfner)在《英国“脱欧”使英国成为一个国际笑话,我们该如何重建声誉?》(Brexit has made the UK a global joke. How will we rebuild our reputation?)一文中指出,英国曾经是一块“人才磁铁”,但现在,英国得做好成为“欧洲病夫”的准备。他认为,在十年前的金融危机之后,科技创新一直是英国经济恢复增长的引擎,这也依靠欧洲创新型人才不断地聚集到英国。而“脱欧”和右翼思潮很可能会使这些人才离开英国。

 

约翰·坎普纳认为,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英国的经济增长率始终低于欧共体首批成员,在欧洲被称为“欧洲病夫”。当时,英国较低的生产力和糟糕的劳资关系成了“英国病”的标签。因此,英国决定加入欧共体,这使得从二战以来的人才流失现象得到减轻。英国在九十年代后也成为了“人才磁铁”。但是,随着“脱欧”的发酵,英国的人才又开始流失了,约翰·坎普纳感到很失望。

 

《卫报》编辑西蒙·蒂斯达尔(Simon Tisdall)在《欧盟之外,英国在特朗普的世界里前景黯淡》(Outside the EU, Britain faces a bleak future in Trump’s world)一文中同样对英国的未来表达了悲观。他认为,美国正在重写国际规则,而英国声称与华盛顿有着“特殊关系”,这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尴尬。他认为,特朗普是一个如飓风般危险的人物,他深刻地破坏着当前的国际格局,包括他抨击联合国、北约、世贸组织和欧盟等机构,这些多边共识正在遭到肆无忌惮的破坏。


特朗普

 

西蒙·蒂斯达尔认为,特朗普引领的民族主义、孤立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正在抬头。法国马克龙总统被民粹围困,德国默克尔总理被仇外者攻击,若是法德都失去了控制,那么从意大利到波兰的右翼民粹主义者将获得胜利,这将彻底摧毁欧洲的民主秩序。而谁来阻止欧洲右翼的前进?靠美国是肯定不可能的。西蒙·蒂斯达尔为英国选择了离开欧盟感到惋惜。他认为,这种“自我毁灭”般的孤立主义是不会给英国带来一个美好的未来的。

 

J·K·罗琳嘲讽科尔宾的“脱欧”方案

 

工党党魁科尔宾12月22日在接受《卫报》采访中提出,假如明年工党能赢得大选,英国“脱欧”仍将继续,他将提出工党的“脱欧”方案,而他的脱欧方案能挽回更多就业,并且他拒绝再次举行“脱欧”公投。

 

虽然科尔宾曾经反对过“脱欧”,但他这次表态依然惹起一些人的不满。据《卫报》报道,著名作家J·K·罗琳也嘲笑科尔宾的“脱欧”立场,在12月22日,她在推特上将科尔宾讽刺为“圣科尔宾”,并讽刺他的“脱欧”方案能带来就业。

 

科尔宾

 

作家大卫·阿德勒(David Adler)在《工党可从加州上三思“脱欧”》(What Labour can learn about Brexit from California: think twice)一文中提出,英国左翼活动家已经意识到,加州独立只会让美国更加右倾,所以,英国的左派也不能陷入陷阱。假若支持“脱欧”,这是对欧洲右翼势力的纵容。

 

大卫·阿德勒观察到,虽然美国在特朗普上台之后,我们偶尔能听到加州独立的声音,但是加州依然很平静。加州的左翼人士并不想独立。因为加州若是从美国独立出来,美国将失去大量自由派的票,这不仅对加州和美国,对全世界都是非常不利的。所以,大卫·阿德勒认为,工党支持“脱欧”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工党之所以支持“软脱欧”,是因“硬脱欧” ,即“无协议脱欧”对英国的打击太大了。根据CNN记者塔拉·约翰(Tara John)在《街头粮食短缺:英国“脱欧”的梦魇?》(Food shortages and troops on the streets: A no-deal Brexit nightmare?)一文中指出,若是英国在明年三月份依然没有通过与欧盟商议好的“脱欧”协议的话,那么“无协议脱欧”将使英国面临很大的困难。比如贸易中断、边境上检查货物的时间将会延误。这会导致进口食品暂时短缺。此外,一些作为癌症治疗药物的放射性同位素将会在延误期内失效。监管会面临法律真空,英国的经济增长也会受严重影响。而依赖英国出口的爱尔兰,许多经济部门将会深受压力,其食品和药品也可能会暂时短缺。

 

《爱尔兰时报》的专栏作者克里斯·约翰斯(Chris Johns)在《好消息:爱尔兰提供了民粹主义瘟疫的避风港》(Good tidings: Ireland offers a haven from the populist plague)一文中认为,爱尔兰也许能在英国“脱欧”中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英国的“脱欧”使得英国公民即将不能在欧洲自由流动,而爱尔兰的独特位置,若边界问题处理得当,双方互相旅行将不受“脱欧”的影响,这能为爱尔兰吸引游客、外来投资和移民。

 

而移民问题是英美右翼民粹主义的很大原因,克里斯·约翰斯认为,其实移民问题被归咎于那些移民从未造成过的问题,其实移民很难得到跟原居民相似的经济收益。而在爱尔兰,移民并不会对爱尔兰的工资水平和失业率有影响,他们也不会严重占用爱尔兰的教育和医疗资源,所以爱尔兰人并不存在排斥他们的土壤。

 

“脱欧”将会撕裂英国的社会?

 

心理治疗师凯特·汤普森(Kate Thompson)则在《如何在没有英国“脱欧”的情况下度过圣诞不分手》(How to get through Christmas without Brexit causing your breakup)一文中指出,英国“脱欧”所造成的撕裂已经影响到许多情侣的关系。根据2016年一项对300名情感专家的调查,凯特·汤普森发现,有五分之一的客户向这些情感专家报告,“脱欧公投”使得他们关系出现裂痕。而英国“脱欧”进程近年来民意反复,持续发酵,这造成的社会撕裂更是直接影响到我们的私人领域。所以,凯特·汤普森呼吁,英国的社会分裂的状况不能给下一代带来福祉,我们得把分歧放到一边。也许修复社会撕裂,要从我们的房间和餐桌上开始。

 

而评论家雨果·迪克森(Hugo Dixon)也关心治愈社会撕裂的问题。在他的《英国该如何治愈“脱欧”公投造成的分裂?》(How Britain can heal the rifts caused by the EU referendum)一文中,他指出,英国无可避免地被“脱欧”所撕裂,议会的辩论,重新举行全民“脱欧”公投,还有探索其他形式的“脱欧”方案,这些都很重要。但是,这样还是不足以治愈撕裂的英国。政府只有去解决民众在社区里关心的问题才可能解决社会撕裂。

 

雨果·迪克森认为,很多地方在去工业化的过程中备受忽视,那里的公共服务一直缺乏投资,这也是英国“脱欧”民粹的来源之一。当然这也不是唯一原因。英国人还需要把更多移民融入进英国社会里,因为移民所造成的社会隔阂,只会加重撕裂。而当务之急,英国急需一场有关于如何治愈社会撕裂的全国性辩论,然后举行第二次“脱欧”公投。根据路透社报道,今年10月20日有七十万人走向街头要求举行第二次“脱欧”公投,这是自2003年伊拉克战争示威以来,英国最大的游行。

 

而根据《赫芬顿邮报》的报道,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她的年度圣诞演讲中呼吁尊重。她说,“即使存在最深刻的分歧,我们作为人类也应该尊重他人,这始终是迈向更好地互相理解和良善的第一步。”《赫芬顿邮报》认为,虽然女王在涉及政治问题上仍然公开地保持着中立,但是女王这些信息,很容易被人们理解成对因“脱欧”而撕裂的英国社会的隐晦回应。

 

或许,应该向古雅典人学习民主?

 

作家和艺术家詹姆斯·布里德尔(James Bridle)则反思公投“脱欧”的原因,设想新的一套民主方案。在《我们怎么才能打破英国“脱欧”僵局?或许得问问古雅典人》(How can we break the Brexit deadlock? Ask ancient Athens)一文中,詹姆斯·布里德尔回溯了古雅典的民主制度,尝试为当下英国献计献策。他认为,古雅典公民大会原本的意义在于选择——随机选择公职人员,这曾经是民主的核心。在当时,民主的核心并不是投票,而是抽签制。因为抽签能使得任何公民都有机会参与公共争论、了解政府机器的运作、并且能有机会参与治理。而抽签制度则被大多数现代民主国家给遗忘了。



近年来,由于英国全民公投造成了“脱欧”,很多学者都反思全民公投这种形式,并且在找替代方案。而这种抽签制,也得到了越来越多有识之士的关注。有人呼吁,英国应该随机抽选一些公民,就脱欧议题进行集会辩论,再来投票。

 

其实,爱尔兰早在2016年已经试验过这种方案了。爱尔兰从登记选民中随机选取99名互相不认识的人,每周末举行一系列聚会和辩论。他们围绕的议题是女性是否拥有堕胎权和我们是否要削减温室气体的排放以抑制气候变化。被选中的人里面,反对堕胎权、赞同堕胎权和犹豫不决的人都有;对气候变化的看法也一样,被选中的人里面,有呼吁为气候变化立法减少排放的,也有不相信存在着气候变化的人。但是,最后的投票结果却很令人惊讶:他们通过了堕胎合法化法案,并以压倒性的优势通过削减温室气体排放的法案。这在以前,很多政客都会认为,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詹姆斯·布里德尔认为,这是因为,辩论也是一种教育的过程,它不仅能达成共识,还能改变人们的想法,这是一种集体教育。虽然这种形式看起来很民粹,但是他跟强人政治恰恰相反,因为它有着很高的透明度和参与度。况且,许多普通人对一些议题根本就没有明显的倾向,他们需要听到不同方面的意见和辩论,才能拥有自己更加深思熟虑的想法。

 

詹姆斯·布里德尔提到,“白痴”一词源自古希腊语中的“私人公民”(private citizen)——那些对政治没有兴趣,没有跟其他公民进行有意义的公共讨论的人。所以,这种讨论也是一种公共启蒙,这种讨论只需要较少的人和范围,尤其是能确保多样代表性的抽签制是很重要的。这也许是改革全民公投的一种方案。


作者:徐悦东

编辑:风小杨

校对:翟永军

 

 


来源:新京报
原标题:“脱欧”将撕裂英国社会,使英国成为“欧洲病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