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器晚成”是许多人在提到作家尹学芸的第一个评价。这位出生于1964年的女作家虽然从80年代末就开始发表作品,但直到最近几年才真正进入读者视线。


尹学芸


2018年8月,她凭借中篇《我的叔叔李海》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同时,中篇小说《望湖楼》也陆续进入今年《收获》《扬子江评论》等重要文学刊物的年度榜单。之前她曾获得过孙犁散文奖、林语堂文学奖等奖项。


在作家身份之外,她的本职工作是天津蓟县文化馆的一名干部。在朋友那里,她被亲切地称为“学芸大姐”。


2018年是尹学芸集中爆发的一年,陆续有中篇小说集《我的叔叔李海》《天堂向左》出版,年底长篇小说《菜根谣》出版。而在此之前,她出过的唯一一本书是《慢慢消失的乡村词语》。尹学芸擅写北方的人情与世情。《菜根谣》是她第一部长篇,讲的是“我”寻找儿时伙伴的故事,浸透女性友爱的温暖。


春节期间,尹学芸与我们分享了她2018年的阅读。


1.最近在读的是哪本书?


最近在读柏拉图的《理想国》。纯粹是出于好奇,想知道这本西方哲学经典中都写了些什么。好多书是心里的一个念想,有的已经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相信很多人都有这种时候,想读的时候手里没书,或者手里有书又不想读。什么时候正儿八经捧起来,估计就是缘分到了。


2.阅读次数最多的书是哪本?


阅读次数最多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从打年轻的时候就读,去年赴新疆的时候又带在了身上。是最老的那个版本,上海译文出版。手法、心理描写、包括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命运走向,我甚至想给他穿越的街道画路线图——我就是对这个人物感兴趣。我们的作品也很容易写到命案,从经典中能看到距离。


3.今年读到的最好的一本书是哪本?


是理查德.杰弗里斯写的《英格兰乡村生活》。这是一本关于英格兰乡村生活的散文,生动描写了十九世纪英格兰乡村农民的衣食住行。我对书中的田园风光、乡间的动物植物以及雇工的生存状况都非常感兴趣。维多利亚时代的田园,多姿多彩。


4.你床头现在放着哪些书?


一本中英文对照版的《圣经》,我是当小说读的,人物和故事都非常精彩。福克纳、安妮·普鲁以及卡夫卡的小说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福克纳。《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不知读过多少遍,最近一次读还能笑出声来——是在文字之间发现了好玩的腔调。当然还有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这已经是第三次买的这本书了。第二次是在旧书摊上买了绿条纹的台湾版本。奇怪的是,每次读都像第一次读一样,有种新奇感。


5.最欣赏的作家有哪些?


好的作家太多了,但不是所有好的作品都对胃口。中外作家都一样。


6.最期待出新作品的作家是哪些?


我好像对谁都没有特别的期待。除非他或她的作品来到我的案头,让我喜欢。(吐下舌头)


7.最想写出怎样的一本书?


乡村一直在变与不变之间博弈,当然这种博弈也许在我心里。我过去写过一本书,题目是《慢慢消失的乡村词语》,对改革开放前几十年的农业文明用语进行梳理,今年会再版。一直都有个愿望,能用文学的方式诠释一座村庄以及这座村庄里的人。从文化角度讲,任何一座村庄都比城市内涵要丰富,而且自带文学性。所以乡村题材始终是个吸引。


8.今年最失望的书有哪本?


运气好,暂时没有碰到。也实在是,今年是个特殊的年份,阅读太有限了。(呲牙)


9.今年最被高估的书有哪本?


不了解行情。(噘嘴)


10.对你影响最大的书有哪些?


从小学三年级开始读红楼,只记住了“尤二姐吞生金自逝”,于是对金子开始着迷,找本家奶奶讨要。跟小伙伴们一起商讨实验过程。高一的时候开始正儿八经读红楼,用张大白纸把荣、宁两府人物列于墙上,好不至搞混。狂背诗和判词,异想天开要有所发现,那种吸引几乎成迷。《安娜·卡列尼娜》占据了高三的大部分时间,因为人名拗口,便把名字悉数列出,背得滚瓜烂熟。安娜死了以后的想法作者通过什么渠道获得,困惑了我好几年。


根据托尔斯泰小说《安娜·卡列尼娜》改编的同名电影。


11.最想邀请哪些人去你家做客?


没有特别的讲究,想来做客的就是朋友。


12.最近读到什么文章/观点让你记忆犹新?


张定浩先生有篇文章《文学能力:向詹姆斯·伍德致敬》,载《上海文化》2019年1期。是反驳某获奖作家的观点:小说和智识没有直接关系。定浩先生写道:“他大概没读过荷马和阿里斯多芬,更不用说莎士比亚和《吉尔伽美什》,否则他不会做出这样奇怪的断言。”“任何一个认真写作的人,都不会惧怕智识以及基于智识的讨论,他们担心的,不过是以智慧为名的虚妄和以知识为名的教条。”嗯,说得非常好。经常为自己少智识而忧心(这里应该有个皱眉头的表情)。


13.在不知名写作者里,有哪些人特别值得推荐给大家?


“不知名”几个字把我吓着了,想说的反而忘了。(微笑)


14.你自己的著作里,最满意的作品是哪本?


今年集中出了几本书,还是蛮喜欢长篇小说《菜根谣》。从情感类型上来说,主人公是跟我最为接近的物种,虽然讲的是别人的故事,但杂糅了太多自己的生活。里面有个人物叫瘸老太,我天生就与她有近缘,她经常出现在我的文本里,但从来都是昙花一现。我喜欢这种点缀在其中的次要人物,也是对过往生活的一种怀念。


《菜根谣》作者:尹学芸,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8年10月


15.你自己的著作里,最遗憾的作品是哪本?


仍然是那本《慢慢消失的乡村词语》,是用散文的结构诠释业已遗失的民间用语,多少有些词条性质。《吉林日报》的一位老主编曾写过评论,后来我公差到了长春,特意跟他吃了顿饭。他嘱我把这本书进行下去,说比写十本小说都有意义。我答应得好好的,坚持了一段时间,列题目,做调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一件事情做久了,会觉得透不过气。转眼就是十年过去了,每每想起,都觉得很遗憾。


《慢慢消失的词语》,作者:尹学芸,中国青年出版社 2009年6月


16.如果让你做一份文学刊物的执行主编,你想做什么类型的刊物?


全国各地有许多文学内刊。前些日子中国作协还开会专门进行了研讨。小说选刊也曾在内刊上选稿子。我因为一直工作在基层,有眼睛向下的习惯。我觉得,一个地区应该把内刊进行整合,培养创作团队,资源进行有效配置,这样比自成小圈子,更有利于作者成长。还应该有本专门发科幻小说的文学期刊,让爱好者有自己的园地和平台。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热爱科幻的朋友很多,读者和作者都需要培养。


17.你一般选择什么样的环境阅读?


不拘环境和条件,有空就会选择阅读。但每晚临睡之前都会觉得是幸福时刻。结束一天工作,阅读成为单一的享受。假如时间尚早,自己会对自己微笑一下,说一句:太幸福了。


18.如果让你现在给新京报文化频道写一篇文章,题材和体裁不限,你可能会写什么?


快过年了,我会写篇乡村年俗之类的稿子。过去写报刊文章会上瘾,特别是那些开专栏的日子,遇到好的想法手心都是痒的。从生活中捡拾细节是个愉快的事,因为很多想法转瞬即逝。比如现在,也会心动一下。但写什么都是一阵一阵的。


19.有人说未来文学会消亡,你认同吗?


我想不会。只要语言文字存在,文学就不会消亡。文学是随着人类语言(尤其是文字)出现而诞生的,势必也会随着语言文字消亡而消亡。文学固守的是人类精神家园,什么时候人类变成了机器猫,这个前提估计就存在了。


20.在写作《菜根谣》的过程中,你觉得相比之前的作品,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对叙述的整体把握更考验情感的张力和耐心。《菜根谣》的故事基本上是属于紧凑型,很多读者反映都是一口气读完。我行文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要控制节奏,可把书拿到手里看,还是觉得有些紧。我注意到了,也有批评家持相同看法。还有就是整体架构的重心,写惯了中短篇,会觉得长篇的把握尤为不易。


作者:尹学芸;采访:沈河西


编辑:沈河西 校对: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