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儿童的语言?怎样才能写出跨越时空和年龄的、具有“儿童感”的故事呢?如何激发孩子的想象力?如何让孩子们保持这种丰富想法的状态?对于儿童文学作家来说,孩子们拥有着不受限制的想象力,而这给他们的未来带来了无限可能。

 

上月下旬,现任澳大利亚童书大使莫里斯·葛雷兹曼在798机遇空间与中国儿童文学作家周锐展开了一场关于孩子与故事的对谈。在葛雷兹曼看来,孩子有着非常充沛的情感和多样的想法,尽管在大人的认知中,孩子小小身体中所蕴含的东西一定也极为有限,但对于孩子们来说,事实并非如此,“局限他们的只有小小的身体。”他认为,不管多少岁都有着同样的想法和愿景,这些愿景关乎爱和希望,“通过更多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让生活变得更美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这也是我写作时的基本思路。”

 

莫里斯·葛雷兹曼,澳大利亚畅销童书作家,现任澳大利亚童书大使。他的童书作品常以幽默又出人意料的方式,讲述具有挑战性的话题,在全球20多个国家出版并获奖颇丰,其中包括由孩子们选出的“澳大利亚最受读者欢迎奖”的所有奖项。他的作品包括《与女王相处的两礼拜》《优雅》《多疑的托马斯》《无赖》《给豆子一个机会》《加时赛》《忠诚者》和《癞蛤蟆》系列,以及系列作品《往事》《彼时》《此景》和《余声》等。

 

周锐则将拥有“儿童的感觉”视为自己为孩子所喜欢的秘诀。周锐表示,所谓童年的感觉,并不是回忆,而是一种跨越时空和年龄的感觉,“也就是说,虽然你已经是成人,但还是能和孩子沟通、共鸣。”在他看来,这正是安徒生、葛雷兹曼等作家和他们的故事能够受到全世界欢迎,来到中国的最为重要的原因。

 

周锐认为自己“是一只有尾巴的青蛙”

 

身为一名童书作家,如何向孩子们介绍自己?担任现场活动主持人的儿童教育作家三川玲分别向葛雷兹曼和周锐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葛雷兹曼的回答非常简单,“我是你们的朋友,我是你们来自未来的朋友。”周锐说,会告诉孩子们自己“是一只有尾巴的青蛙”。


周锐,儿童文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从事儿童文学创作三十余年,曾获第二、第三、第五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第四、第五届宋庆龄儿童文学奖,第十九届陈伯吹儿童文学奖等奖项,代表作有中国幽默儿童文学系列(《幽默三国》《幽默红楼》《幽默水浒》《幽默西游》)《超级球迷》《书包里的老师》《蚊子叮蚊子》等。

 

青蛙当然没有尾巴,因为蝌蚪在变成青蛙的时候,尾巴就会萎缩消失。但周锐认为,自己的这条尾巴却一直存在,“这条尾巴就是天真、纯情和永不枯竭的想象力。”周锐坚信,一位儿童文学作家,如果没有这样一条尾巴,必然是不称职的,“他可能是一位很优秀的成人文学作家,但对于孩子们来说,没有这样一条尾巴就不行,就会很遗憾。”正是这条“尾巴”,让周锐能够和孩子们产生共鸣,能够和孩子们进行沟通。

 

在这里,周锐讲了一个故事,一位母亲将女儿的一篇日记讲给他听,在这篇日记里,女儿提到自己有一天很愤怒,觉得应该惩罚一下自己的爸爸,所以她一下子坐到了爸爸的膝盖上。这怎么能叫惩罚呢?孩子在日记里写道:“我是小蜜蜂,我要刺你。”在她的想象里,她就是一只屁股上有刺的蜜蜂,所以她的爸爸就应该感受到来自她的惩罚。这就是孩子的特点,生活和想象是混合在一起的。周锐说,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发生在一般的中国家庭,因为孩子会因此受到训斥,“很多中国家庭认为要从小培养孩子尽快懂事,但懂事就意味着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去想那些离常识太远的事情,要不就是不懂事,是乱想。也就是说,家人会不自觉地扼杀他的想象。”而在周锐看来,一个孩子,不管将来是不是想要成为一名作家,都需要丰富全面的精神营养。

 

莫里斯·葛雷兹曼(左一)与周锐(右一)在活动现场。

 

对于这种“儿童的感觉”,葛雷兹曼也有自己的感悟:当我们关注童书人物的时候,我们会注意到这些人物身上有着我们成年人已经丧失的特质,而这样的反思非常有益。“我在写书的时候,会尽可能为书中的人物提供更多的资源和机会,帮助他们渡过他们所遇到的难关。我的人物没有超能力,他们不会耍特技,我给他们留下的‘秘密武器’是一些天生的特质,包括乐观和想象力。只有拥有这些特质,他们才可以以创造性的方式解决问题。我想,这也是一种‘童年的感觉’。孩子们的身体虽然很小,生活经历也很少,但他们有着大大的、不受限制的想象力,他们的未来前途无限。成年人虽然拥有丰富的处世经验,但这种丰富的背后也包含着害怕、失望、恐惧、遗憾等负面情绪。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好这些情绪,这些过往的经历就会影响我们的未来,阻碍我们运用创造性思维发掘未来的潜能。这也是为什么我很鼓励成年人尽可能多地阅读童书。”葛雷兹曼这样表示。

 

孩子应该获得机会接触人类历史和人性的各个方面

 

悲惨的时期,依然会有美好的存在。阅读葛雷兹曼的作品,让周锐想到了电影《美丽人生》中的场景。他提道,“即使人性会被扭曲,但是人性中总有某一部分是不会被扭曲的,那就是爱、希望和童年的赤子之心。无论在什么时期,孩子们爱玩的天性不会变,如果没有游戏和玩具,他们就会创造游戏、创造玩具去玩,因为这正是属于孩子们的特殊阶段。”周锐曾经创作过一部类似的作品《锯子与手风琴的合奏》,讲述了我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个特殊时期,以幽默和乐观消化悲剧。

 

《锯子与手风琴的合奏》,周锐 著,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2001年6月版。

 

周锐认为,属于孩子的时代,永远都是孩子的,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会顽固地体现出来,即使很多东西都已经扭曲,但有些东西不会扭曲。葛雷兹曼认同了周锐的观点,认为二人的作品有许多相似之处,而且他们都认为孩子应该获得机会去接触到人类或者人性中的各个方面。有必要通过故事,让孩子和过去的历史事件、时空连接起来,这样孩子们才能真正理解“何为人”,也只有这样,孩子才能尽可能地了解未来那些好的和坏的可能。“我总是希望可以通过一个孩子的眼光、心态和感知来展现这些沉重的主题,用孩子的视角看待当时的世界。我有一本书是关于一个犹太男孩的生存故事,这个故事在我脑海中酝酿了很多年。我去了英国等很多国家,和上千个孩子对话,但我发现几乎没有人知道‘二战’时期纳粹对犹太人迫害的这段历史。孩子们阅读这本书的过程,可能是一次新的发现旅程。”

 

葛雷兹曼介绍了这个故事,主人公是一位名叫菲力克斯的小男孩,在故事的开始,他对发生在祖国波兰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住在波兰深山中的一座孤儿院中,因为预感到灾难的降临,他的父母将他藏在这里。小男孩非常不解,为什么父母迟迟不来接他。当有一天他逃出孤儿院,展现在他面前是一片战争后的废墟世界。随着故事的推进,主人公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也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作为作者,葛雷兹曼将自己设定为一个朋友的角色,尽可能帮助他保留希望,帮助他面对恐惧和痛苦。在经历了外部世界的种种复杂和艰辛之后,他依然可以生存下来。葛雷兹曼认为,这可以帮助那些现实生活中的读者,“那些在舒适的家里读着这个书的孩子,也可以克服各种困难。”

 

想象力是孩子身体里一种不断再生的力量

 

在最近一年的时间里,周锐做了一项工作,他曾经创作了《大个子老鼠小个子猫》的故事,为这两个角色写了一千多个故事,但在去年2月以后,周锐中止了这个故事的写作,因为他想做一些新的兴趣有关的事情。从去年2月开始,周锐开始创作人物画,并把这些画作和京剧结合起来,目前为止创作了118幅画,也写了118个京剧故事,“不是每一个故事都适合写给孩子看,像《贵妃醉酒》就蛮难写的,我还没想好怎么写。还有《苏三起解》里边妓女和嫖客的身份如何向小朋友展开?后来我把他们的关系写成了心上人。”周锐说他很认同葛雷兹曼的观点,每个人都需要故事。而对于中国人而言,我们有着非常好的京剧故事土壤,“不见得每个人都进到剧场去看戏,但我们可以追求京剧故事,可以追求有趣,争取像安徒生故事一样,让这些故事活在我们的身体里,变成中国人的集体记忆,甚至是全人类的集体记忆。”葛雷兹曼则笑称自己受到周锐的启发,也对自己有了一个新的期待,比如在有生之年创作一千多个短故事,“听完您的讲述,我觉得确实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成不变的。”

 

周锐画说京剧《苏三起解》。

 

如何激发孩子的想象力,又如何让孩子们保持这种丰富想法的状态呢?针对现场观众的这一问题,葛雷兹曼强调了想象力的重要性,“想象力其实是孩子身体里会不断再生的一种力量。让孩子拥有更多的想象力,需要给他们很多的空间和滋养,而这种滋养来自于不同的途径:一是要给孩子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接触不同的故事,接触的途径可以是故事,也可以是影视作品。二是让孩子尽可能多地参与多人对话,比如鼓励孩子对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进行预测,当他在预测事情的不同走向时,他的想象力就已经驰骋起来了。”葛雷兹曼说,我们还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鼓励孩子为这些事情补充更多的细节,其实每一次鼓励都是一种邀请,让孩子的想象力得到充分发挥,等形成这样的习惯以后,即使不刻意鼓励孩子发挥想象力,他也会自发地运用起来。最后就是要给予孩子更多的机会去玩耍,因为玩游戏本身也很需要创造力。

 

那么,什么是儿童的语言呢?葛雷兹曼认为这种语言往往是想象力,在日常生活中,孩子总是会运用一些比喻,尽管他还不知道比喻是什么就已经运用到这种能力。在孩子们一起游戏的时候,他们可能会进行分角色扮演,假想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或者什么样的形态,这样的游戏过程中同样会用到多种语言,包括视觉语言、口头语言和肢体语言,他们通过玩乐的方式,探索多种可能,“十一二岁时可能是这种儿童语言的一个转折点。作为童书作家,我们经常接触孩子,可以在他们身上看到这种转变。在11岁之前,孩子提问时,他只会关注想要得到的问题的答案,但在孩子长大以后,他会更在意提问时身边的孩子怎么看他。”

 

作者 何安安

编辑 徐悦东

校对 薛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