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主妇樊帆、退休人员李言国、医护人员张从生,三个素不相识的人,因抗击疫情走到一起,成为武汉众多抗疫志愿者中的一员。


樊帆一直在自发筹集防疫物资,送往一线,也因此受友人之托,成为日本湖北总商会、华人华侨龙舟协会捐赠物资的武汉执行人,负责相关捐赠物资的分配;李言国随蓝天救援队从老家烟台来支援武汉,在设在机场附近的慈善总会应急仓库,他负责各方捐赠的防疫物资的对接;张从生虽是医护人员,但科室因疫情被临时占用,主动加入爱心车队,从仓库一趟接一趟地领取各种物资,送到急需的一线医院。


“守护武汉,不是一个人的事,也不是政府的事,是每一个公民应该做的事。”在这场危急的战“疫”中,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尽快将抗疫物资送到最需要的人手上。 


李言国从老家开来的救护车是他的办公室和宿舍,每天24小时在岗,为来取货的人打印公函。受访者供图


调配捐赠物资

送到最需要的人手上是我最大的担子 


在接到日本湖北总商会方面的委托之前,武汉市民樊帆已经开始行动。


作为一名家庭主妇,可能她对危险的感知并没有那么敏锐,1月26日还在朋友圈附议:“初一一动不动(已完成),初二按兵不动……钟南山说动才动!”次日,她才得知一位在医药集团工作的朋友,为筹集防疫物资,已经连轴转了一周多,就连朋友家13岁的孩子也加入帮忙。


“需不需要义工?”意识到事态严重的樊帆先询问这位朋友。得到“你帮不上”的回答后,她寻思着筹钱买点物资。她的想法很简单:利用有医药资源的朋友关系,帮助自己或身边人认识的医院。


筹款很顺利,加上自己投入的几万元,1月28日手里就有了16万余元。虽然赶在官方强调“不能成为第二个武汉”之前,买了些药和消毒水支援老家黄冈,但这笔钱却没花在刀刃上。“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N95口罩和防护服才是最缺的。”当晚,发现善款使用方向错误的她却已难买到急需的物资,第二笔近5万元善款,只买到了少量N95口罩和防护服。


那段时间起,樊帆的朋友圈里,都是四处筹集防疫物资的信息,刚好被友人许溪澜注意到。许溪澜是日本华人华侨龙舟协会会长,当时正与日本湖北总商会筹措防疫物质,支援武汉疫区。于是,樊帆成为日本湖北总商会、华人华侨龙舟协会捐赠物资的武汉执行人,负责相关捐赠物资的分配。


樊帆的目标是将物资送到一线最需要的人手上,“每一个口罩,每一件防护服,都是保障医护人员安全的‘武器’,保护他们才能保护病人,保护我们老百姓。”


但平心而论,樊帆自认是个门外汉,对口罩、防护服标准等可以说得上一窍不通,“最困难的工作就是和医院对接。”除了商会方面指定的医院,剩下的就靠樊帆逐一联系医院,询问需求。根据武汉官方公布的定点医院名单,挨个去问,或是爱心群里喊一声:“认识哪家医院缺的,赶紧让院方联系我!”


通常,电话那头都是疲惫得说不出话来的医生。


樊帆回忆,尤其是武汉之外的医院,少有医药公司的资源或定点捐赠。“我也想多分一点,但又觉得物资太少不够分。”每新添一家医院,她都要重新进行分配,物资分配表往往要修改数十版。“每天都在反反复复想这些问题。物资要精准地投放到最需要的人手上,这是我最大的担子。”


樊帆的姑姑在黄冈一所高校任教,曾提出希望给该校医学院下属的医院分些物资。“你们学生上学了吗?医生上班了吗?”得到两个否定回答后,她直接拒绝姑姑的未雨绸缪,一个普通医用外科口罩都没给,“我必须要对这些物资负责。”随后自己掏钱买了些消毒用品送过去。


樊帆的志愿者家庭日益壮大,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大家可能并不怎么认识,但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目标,会齐心协力把这个事做下来。”其中一名群友说,至于物资到医院的最后一段路,交由另一群爱心人士接力。


2月7日晚,武汉天河国际机场仓库,张从生(图右)等志愿者将物资搬上车。受访者供图


仓库装卸周转

14个人卸16吨货物仅用16分钟 


樊帆受托负责的防疫物资,首先会被送到武汉天河机场附近的应急仓库集中存放。


这座仓库是中华慈善总会、湖北省慈善总会疫情防控捐赠物资联合应急仓库,1月底启用,由蓝天救援队负责全国各地以及境外驰援武汉疫区的物资接收、登记、运输和发放工作。


从山东烟台赶来支援武汉疫区的李言国,一直就在这座仓库工作。


2月6日,在1200公里以外的山东烟台,57岁的李言国看到省蓝天救援总队发布的志愿者招募消息后,立马就报了名。作为烟台蓝天救援队的副队长,他有丰富的救援和野外生存经验。但根据省队要求,赴武汉的志愿者要求年龄在45岁以下。李言国给队长打电话,“我有充足的理由证明我没问题,每次执行山岳救援任务,我体力不比年轻小伙子差。”李言国还想到,去义务支援的人员任务完成后还要再进行14天的隔离,年轻人都有工作,疫情对他们的影响太大,“而我已经内退,再合适不过。”


为了节约时间,队员们睡觉时都不脱衣靴,一旦有货到,随时起来搬运。受访者供图


申请被批准,2月7日一早,李言国从烟台出发到济南,然后和其他29名山东蓝天救援队队员一起乘车赶往武汉。


2月8日凌晨到达,天一亮大家就被分派在不同组展开工作。李言国的任务是为前来领取物资的单位和个人打印领取物资的公函,一辆从烟台开来的救护车是他的办公室,也是宿舍。一台电脑、一台打印机,随时准备着对接来自各个单位的物资领取人,这其中,医院的居多。


物资以口罩、防护服、防护眼罩、消毒用品为主,从机场到仓库,再到被指定的受捐对象领走,往往不超过24小时。“很多单位都是一知道货到了赶紧就来领,不管是白天还是半夜。可以想象一线的物资有多紧张,不然他们不会大半夜的还来。”物资领取人在到达李言国的“工作车”之前,要对自己和车辆进行消杀,消毒剂喷洒轰轰作响,哪怕是凌晨两点,李言国也会从睡梦中一咕噜坐起来。


“疫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在到武汉之前,李言国通过媒体获取疫区的消息,来了以后,他从这里的每个人身上都能感受到情况的危急。仓库位置偏僻,不少医院派救护车来取物资,附近一些执勤卡口会主动放行让路。但有一次,一家医院的取货人开了辆私家车,绕道很久才找到仓库,李言国问了才知道,这家医院的救护车大多已在疫情中“跑废了”,当下仅有几辆还在连轴转转运病人。


“14个人,16吨货物,用了16分钟”,这是李言国的队友通过看照片拍摄时间发现的细节,这么快的速度从卡车上把货卸进仓库码好,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李言国说,目前仓库有来自湖北、山东、湖南、安徽的蓝天救援队一百多人,他们的速度提起来,物资送到医院就会更早一点。搬运组的队友经常忙得脚底生风,卸货几分钟,衣服全湿透。


山东蓝天救援队出发时携带了一辆退役的野战餐饮车和两吨蔬菜、肉蛋奶等食材,为整个仓储中心提供餐饮保障。受访者供图


“食宿自理,不给疫区添麻烦”。这是山东蓝天救援队出发前就定好的规矩,随队来的一辆退役的野炊车及2吨左右米面粮油,蔬菜、肉、蛋,可以解决仓库所有人的吃饭问题。李言国说,自己的岗位相对来说是最轻松的,“办公桌”的后面就是床铺,吃住在车上,条件已经算不错。而其他队友的宿舍就是仓库的一角垫着硬纸盒搭建的帐篷区,和衣而睡,“作战靴穿脱有点费事,我们都穿着睡觉,万一来货了随时都可以上(岗),节省时间。”李言国是蓝天救援队的老成员,说到队友们经常累得躺地上就能睡着,他心疼得数次哽咽。


每晚,李言国会给爱人和女儿发微信报个平安,“放心,一切正常。”出发前她们曾一度不同意,女儿甚至在父亲要报名时夺下了他的手机。李言国知道家人心疼自己,现在只有他平安,才能叫她们安心。


2月12日凌晨,24人的第二批山东蓝天救援队队员抵达武汉,第三批人员目前也已就位,会很快出发。按照规定,每人在武汉援助的时间原则上为10到15天,但李言国已经想好,自己打算申请一直待到疫情结束,“情况慢慢好转后,他们得回去上班,恢复生产,我可以继续干下去。”


口罩外包装上的鼓励标语。受访者供图


送抵一线医院

送货进隔离区因医护人员更需救人


来应急仓库提货的,也有受到指派的爱心车队。36岁的志愿者张从生,就是爱心车队的一员,因为调派货物,张从生也跟樊帆认识。


张从生本是一名医护人员,受疫情影响赋闲在家,加入爱心车队,是一个偶然却坚定的选择。


在朋友圈里看到姐姐的同学迈出这一步后,他自觉也应该加入,“不管是上一线,还是为一线送物资,只要能出那么一点点的力,我觉得都是应该的。”


开工第一天,他就签了“生死状”。这意味着,其是自愿参加,如果期间有何差池,个人承担。十多天来,他每日接单、上货、开车、卸货,拍摄货物、医院环境、院方对接人员工作证和接收函留作凭证,通常一天下来要忙10多个小时。


张从生与母亲的对话。受访者供图


36岁的张从生有些难为情地说,他也用上了尿不湿。


由于一天最多只有一件防护衣,中途脱下吃饭、上厕所容易污染,他才出此下策。一天下来顶得住吗?“其实挺精神的”,张从生说,看到八方支援武汉,心里很踏实,也很感动。


他曾给援助武汉的医疗队伍运送牛奶、泡面、洗脸盆等物资,为艰苦的条件感到心疼,同时又被医护人员白天上班、夜里一起卸货的行为所鼓舞。


面对病毒,张从生并不避讳自保。


张从生将物资送至金银潭医院。受访者供图


张从生的车里常备着口罩、手套、装有酒精的喷壶,并遵照爱心车队群内的防护培训,将鞋底、衣物表面、手部等用酒精消毒后再迈进家门,及时洗头、洗澡,10多天来,他几乎从不与妻子同桌就餐,以避免感染。


但张从生并不畏惧出入医院,甚至频繁进入金银潭医院隔离区配送物资。他认为,这最后一小段路,不应由本就忙碌的医务人员出来接应。


有时,张从生也会感到委屈。有一天早上,他接到樊帆的“订单”去金银潭医院运送口罩、防护服等物资前,为腾挪空间补充货物,他将一箱物资暂时取出放在地上,被路人误以为私吞捐赠物品并举报,后经一番波折才化解误会。


他并未因此“罢工”。如今,他所在的科室已经恢复运行,但志愿者的活儿也未搁置,“下班就去,有时间就去。”目前尚不知道疫情何时才能结束,但张从生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能再和家人一起吃饭,这是他最殷切的期盼。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樊帆、张从生均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王洪春 张静姝 实习生 孙朝


编辑 甘浩


校对 李项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