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一起毒杀案令念斌成为犯罪嫌疑人,并被判处死刑,今年,念斌最终迎来了无罪宣判。该案对贯彻疑罪从无原则、有效辩护理念等意义重大。去年,“两张案”纠错引发司法界内外震动。张高平叔侄2004年被控犯下强奸杀人案,被判处死缓和有期徒刑。而检察官张飚,作为体制内的一股健康力量,推动了此案的翻案,为叔侄俩洗清不白之冤。

 

张飚

疑罪从无就是正义

  我一直有个看法,如果不是受到了不公正对待,他们不会反反复复、花上几十年来申诉,这个道路真的非常漫长、艰难,他们也更敏感,假如我们处理不当,对他们来说又增添了感情上的伤害。

 

  念斌:你觉得作为检察官应当如何听取对方诉说他认为的冤情?

  张飚:热情细心听他的需求,分析材料。让别人说话,天塌不下来。

  我一直有个看法,如果不是受到了不公正对待,他们不会反反复复、花上几十年来申诉,这个道路真的非常漫长、艰难,他们也更敏感,假如我们处理不当,对他们来说又增添了感情上的伤害。

  念斌:检察官是否负有伸张正义、纠正错案的责任?

  张飚:肯定负有此责任。我们说依法治国,依宪治国,宪法第129条明文规定,检察机关是国家法律监督机关。错案必究、违法必追,这是基本职责。对检察官来说,办一千个、一万个正确的案件,是应该的,办一个错案,就是不可逆转的。

  念斌:你如何看待“疑罪从无”?

  张飚:如果很多证据表明不构成犯罪,或者没有足够证据证明犯罪,都要无罪释放。从法律程序上来讲,这就是正义。落实到现实中,有些人对这个原则有看法,我觉得正常,部分人的看法不会影响社会前进的脚步,只能等待历史的沉淀。

  念斌:一些冤假错案,是检察院与公安关系密切造成的,你怎么看?

  张飚:检察机关与法院、公安机关是相互制约的。检察机关对公安机关、法院进行监督,一旦发现任何违法事件,可以要求改正直至追究刑事责任。有些时候,公安机关抱有赶快破案、对社会有个交待的观念,或是追求破案率,通过政法委给检察机关施加压力,导致检察院对案件监督不到位,这些都是不正常现象。

  我觉得依法治国的进程里,不敢说能绝对杜绝,执行者观念、思想认识不到位,有可能仍然出现偏差,但这些现象肯定会慢慢减少。

  念斌:你觉得应当如何追责?

  张飚:首先公检法都要承担相应责任。其次追责一定要到位,光针对办案人员,而没有涉及决策者,是不到位的。苍蝇背后有老虎,打了老虎,打苍蝇的阻力才能变小。

念斌

希望对枉法者问责

  现在感觉自己还处在很浓的迷雾中。案子现在还是定义为疑案,给我解除的只是身体的枷锁,心理的铁链还很牢固。

 

  张飚:重获自由是什么感觉?

  念斌:能跟家人团聚,我很高兴。八年入狱折磨,从2006年8月7日被捕到2014年8月22日获释,我每天都在数日子。现在身体很不好,身心都是病。

  张飚:从当庭释放到现在,心态会发生变化吗?

  念斌:当庭释放时很兴奋,觉得八年的黑夜过去了。但现在感觉自己还处在很浓的迷雾中。案子现在还是定义为疑案,给我解除的只是身体的枷锁,心理的铁链还很牢固。我现在和这个社会脱离太久,如同八年前刚被冤枉时的感受一样,非常不适应。

  张飚:狱中你曾想过自杀,为什么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支撑你继续生存的是什么?

  念斌:如果自杀了,家里人和律师朋友就会失去坚持的基本动力,错案就不能纠正,我念斌就会永远背上杀人犯的恶名,我的家人就会一直是杀人犯家属,这没人能承受。

  张飚:这些年很多人在为你的案件奔走,最想对他们说什么?

  念斌:我得说感谢,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又太轻了。可除了这句,我又还能说什么呢?

  张飚:你会对法律感到失望吗?

  念斌:八年中法院反复判我死刑,每次听到判决,我第一反应当然是很失望;直到今年的无罪判决,释放给了我希望。但现在如果不对当年的办案人员进行问责,我仍会很失望。

  张飚:会对公检法群体有偏见吗?为什么?还有另外的期待吗?

  念斌:我觉得我只是我,有没有偏见并不重要,但公检法群体是公职人员,做符合他们职业道德的事,是他们的本分。否则,就应被问责。

  张飚:对于自己的案件还有什么期望?

  念斌:我最大的希望是得到道歉和对当年的办案人员问责,以及及时追查真相,这才能向社会证明我的真正清白。

  张飚:假如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你的人生规划是怎样的?

  念斌:我一个平民百姓,能有什么规划?就是工作赚钱养家,当时就想准备出国打拼,给家人创一个好的环境,好好教育孩子。

  张飚:接下来怎么打算,会继续申请国家赔偿吗?

  念斌:那当然,肯定申请,同时我将对枉法者提出追责请求,希望公安部能成立专案组查清真相。

  新京报记者 朱柳笛

  编辑 孔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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