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兰所住房屋变为废墟，依稀可见床架、衣服等日用品。
王世兰家被拆后的情况。
家属在废墟中挖出了被埋的王世兰，已无生命迹象。本版图片/受访者供图
官方称拆隔壁屋不小心碰到遇害者家，系“操作失误”；挖掘机司机涉嫌过失致人死亡已被刑拘
新京报讯 92岁的王世兰被发现时，仰面朝天，鼻子、嘴巴、头发沾满灰色尘土，早已没有呼吸。她躺倒在自家废墟上，身旁一地瓦砾。
9月7日中午12点左右，徐州沛县城区歌风一村拆迁地块，92岁的王世兰被发现死于自家屋内。当地警方据此回应称，事因拆迁公司在对相邻房屋实施拆除作业时，作业人员“操作失误”，误将王世兰所在房屋碰倒。目前，挖掘机司机涉嫌过失致人死亡，已被警方刑拘。
受害方非“钉子户” 已签协议
此前的二十多年，赵世峰和妻子董秀侠，以及老母亲王世兰一道，住在沛县城区歌风一村内。
当地居民告诉新京报记者，歌风一村系沛县最早一批居民小区，房龄普遍超过40年。今年3月份，沛县启动了针对这一老小区的改建工程。
新京报记者看到，今年3月3日，沛县人民政府发布了《关于对沛县歌风小区地块房屋征收补偿方案公开征求意见的通告》，通告中注明，征求意见期截至2016年4月3日，原歌风小区居民可选择产权调换或者货币补偿，在签字腾房后，过渡期为36个月。
数个月后，歌风一村2号楼2单元101室居民赵世峰收到了动迁通知。赵世峰和儿子赵鼎、女儿赵颖，在歌风一村共拥有三套住房，总面积近250平方米。而根据当地政府开出的补偿条件，在未来重新建设的歌风一村，他将可以置换两套总面积超过280平方米的商品房，同时得到每套将近8万元的现金补偿。
赵世峰的妻子董秀侠告诉新京报记者，由于自家位于一楼，于是她借势开了家小烟酒店。在董秀侠看来，烟酒店的经营面积作为商业用途，应该获得比普通住宅更高的赔偿金额，因此，她提出了双倍赔偿的方案，却一直未得到拆迁方的认可，双方一度为此胶着不下。
而王世兰，就住在紧挨着烟酒店的屋内。
赵世峰介绍，尽管关于具体赔偿仍有异议，自己仍然和儿子女儿一道，在今年8月8日签署了补偿安置协议。在这份补偿协议中，三套房产的评估总价约为82万元，赵家选择产权调换和自行过渡的补偿方案。
腾房期内房屋疑遭拆 老人被埋身亡
新京报记者注意到，这份方案中，甲方为沛县住建局，而拆迁受委托实施单位，则为沛城街道办事处。
根据这份补偿协议的约定方案，赵世峰需要在协议签署15日内，将钥匙交出，并腾空房屋。也就是说，在8月23日之前，赵世峰董秀侠夫妻俩，需要和老母亲王世兰一道，离开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
董秀侠说，由于王世兰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不少房东比较“忌讳”，因此带着老人租房不是很方便，于是自己向街道办提出申请，希望可以“宽限些日子腾房”。沛城街道办同意了这一申请，但双方并未具体约定最后腾房时间。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则口头约定，为日后的悲剧埋下隐患。
由于在沛县找到了新的住处，9月6日起，赵世峰便陆续将家具、电器等搬走。此时的王世兰仍然住在老屋内，等着东西都腾完后，一起跟着搬家。
9月7日中午，董秀侠赶回老屋内，为王世兰做饭。那顿饭，她煨了汤，熬了稀饭。中午11点多，她打算到王世兰房里抓一把葱，顺便叫起卧床的婆婆。
就在这一瞬间，房子轰然倒塌，王世兰被埋。救出时已无生命迹象。
■ 讲述
4人徒手20分钟挖出老人
董秀侠事后回忆，她走到距离房门约两米位置时，突然听到一阵剧烈响动，紧接着，高高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她本能地闭上眼睛。而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场景，让她“嗷”地叫出声。
在董秀侠面前，原本沿街的房子荡然无存，砖块、家具，全都搅和在一起，满地都是黄土。而王世兰就在一地废墟下，看不到一点踪迹。
董秀侠告诉新京报记者，自己当时“连滚带爬”地上前，估摸着王世兰所在的位置，便开始“用手刨”。挖了几分钟，她才回过神来，掏出电话，让还在搬家路上的赵世峰等人“赶紧回家”。
而在另一头，赵世峰接到电话后，带着儿子赵鼎和女儿赵颖，急急往回赶。四人站在瓦砾堆上，连挖带捡，想找到王世兰。
二十分钟后，王世兰的脸在尘土中浮现，灰白色，双眼紧闭，几乎与建筑垃圾融为一体。
很快，消防车、救护车赶到。来自120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员当场宣布，王世兰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董秀侠向新京报记者表示，事发时，自己曾听到挖掘机轰鸣的声音。房屋倒塌后，这辆疑似肇事挖掘机并未停下，司机也没有下车观察，便离开了现场。而由于被尘土蒙眼，她没有来得及看到挖掘机驶离的方向。
如今，王世兰依然躺在冰棺内，还未下葬。按照当地风俗，赵世峰准备找人替老太太“收魂”。
■ 追问
1 拆的是谁的房？
原为拆另一房屋，误将王世兰房屋撞塌
沛县县委宣传部向新京报记者发来的情况汇报显示，7月5日，沛县政府为加快棚户区改造步伐，决定对歌风小区地块实施征收。8月5日开始进行签约，被征收人赵鼎于8月8日以产权调换方式与房屋征收部门签订了《沛县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补偿安置协议》。
8月21日，赵鼎将腾空的房屋钥匙交给沛县四通拆除有限公司，并于8月28日领取了房屋征收搬迁奖金73914元。
当地政府据此认为，至此，“被征收人赵鼎的房屋所有权已经发生转移，已无权再继续占有该房屋。”
赵世峰并不同意。他告诉新京报记者，王世兰所居住的房屋，产权属于董秀侠，赵鼎被征收的房屋，并非同一房屋。
而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沛县县委宣传部新闻科一名工作人员称，此次拆迁工作，政府仅负责动员，具体工作，由中标的拆迁方四通公司负责。该名工作人员称，经过调查，肇事挖掘机原本为拆除四米外的另一处被征收房屋，由于操作失误，将身后王世兰居住的房屋撞塌。
新京报记者尝试联系四通公司，未有回应。
2 事件是否因强拆而起？
官方否认，称并未打算拆被害者房屋
在赵世峰看来，此前双方已经约定“宽限些时间腾房”，自己却依然遭遇了强拆，并直接导致失去母亲。
新京报记者据此联系沛城街道办事处，未获回应。
据悉，歌风小区征收地块由沛县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统一进行招标拆除，经公开招标后，沛县四通拆除有限公司中标。2016年8月16日，沛县房屋征收办公室、国有资产管理办公室与沛县四通拆除有限公司签订了房屋拆除协议。
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沛县县委宣传部新闻科一名工作人员则表示，事发时，肇事挖掘机并未打算拆除王世兰所在房屋，因此不能算是“强拆”。
昨日下午，沛县县委宣传部就此事发布回应，将这一起因拆迁致人死亡事件，定义为“操作失误”，并称已对肇事司机刑事拘留。
沛县公安局发布警情通报称，因涉嫌过失致人死亡，挖掘机司机陶某已经被刑事拘留。
目前，该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王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