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6日凌晨,深圳湾体育中心羽毛球馆,1700余名工人聚集于此躲避台风“山竹”。新京报记者 苏晓明 摄

  新京报快讯(记者苏晓明)9月16日零时刚过,深圳街头下起了零星小雨,风忽大忽小,勉强能撑起雨伞。深圳三个火车站点只有两三个车次没有停运。罗湖站外,一些回广州的黑车司机急匆匆地拉客,“广州拼车,走吗?台风马上来了!”他们希望“山竹”到来之前能多载一名乘客。

  售票大厅内,只有改签、退票窗口还亮着灯,排起了一条约十米的队伍,很多旅客来回踱步不肯离去,他们寄希望改签到最近的车次。

  此时,19公里外的深圳湾体育中心灯火通明,上下两层、3000多平米的羽毛球馆内,密密麻麻躺满了人,这些人大都已尽进入梦乡。

  他们是几百米外华润集团建筑工地上的工人,在 “山竹”到来之前,聚集到该紧急避难所。

  光滑而坚硬的地板上,呼噜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人铺着凉席,有人裹着床单,还有人直接躺在地上;他们大部分趿着拖鞋、打着赤膊,露出黝黑的上身。

  醒着的人则三五一组打扑克、低声聊天、谈笑自如,似乎今年的第22号台风与他们无关。

  “他们都习惯了,平时中午也是随便一躺就能睡着。”机电工赵建飞没有睡,他被公司安排了值班任务,有突发状况须随时报告。他不时刷着手机,关注着“山竹”的相关信息:它将以强台风或超强台风的强度于9月16日下午到夜间,在广东到海南一带沿海登陆,台风中心经过海域风力达15-17级,称得上今年迄今为止的全球“风王”。他手机直播页面上不断转动的台风眼漩涡,正一步步从海洋向陆地逼近。

  王鑫与赵建飞一起值班,两人都在1995年出生,在工地上是好兄弟,负责工程的电路部分。王鑫说,工人们来自天南海北——有东北的、河南的、江苏的,他是四川南充的;年纪最大的近60岁,最小的不满20。他们都在为华润集团施工,所建设的项目有——华润集团总部大厦“春笋”,392.5米的高度将成为深圳第三高楼;华润开发的高档小区“柏瑞花园”以及购物中心“万象城”。每个建筑队所负责的工种不一样,分得很细。

  56岁的张万胜是专门给钢结构刷防火涂料的,他来自江苏沛县,算是年纪大的,“趁着能动多出来干点,挣点养老钱”。他叫不出这次超强台风的名字,因为在他家乡很少有台风,“刮风有把树刮倒的时候,但几十年一次,从没见过这阵仗。”

  9月15日中午,工地各项目组分头开了动员大会,要求工人们把工地上可能被风掀翻的材料加固,平时住的彩钢板宿舍晚上不能留人,直到台风结束,才能返回。工地为工人们准备了矿泉水、面包、方便面等物资,堆放在场地的角落里。

  工地还临时创建了“台风应急项目群”,昨晚8点前,所有项目组在群里签到。签到数字显示,到体育中心避难的工人们有1700多人。

  当晚,体育中心内馆中,台湾女歌手徐佳莹正在开个人演唱会。站在羽毛球馆二层,隔着厚厚的玻璃可以俯瞰现场,虽然听不清声音,但工人们还是围了好几圈,踮着脚向里张望,王鑫和赵建飞一直坚持到最后,听完了一场无声的演唱会。

  “徐佳莹不算特别有名,现场没坐满,可能与台风有关”,赵建飞记得前几天张杰的演唱会,周围水泄不通,他骑车从工地回宿舍堵了半小时。

  凌晨三点多,窗外的雨越来越大,风声越来越响,一些睡在门口的工人,被冷风吹醒,赶紧起身往里面去。深圳所有火车、航班也均已取消。

  王鑫和赵建飞起身到二层巡查,转了一圈,雨势又逐渐变小。这两个刚满23岁的年轻人抱怨,“到底还来不来?”他们希望台风能早点过境,然后早点开工,“就那么多钱,当然是越快干完越好,干完了好去下一个工地。”去年台风“天鸽”来袭时,他们中有的躲到了地下室,有的也躲到了这里,不过,那次很快就过去了。

  赵建飞是广东茂名人,来深圳6年干建筑了,做个四五个工程,有的工程几个月完工,有的一呆就两年多。他希望能在深圳长期干下去。

  王鑫也是高中出来做这一行,福州、南京、赣州、东莞、深圳,他去过很多城市,但最喜欢的还是深圳。

  “我也说不出它哪里好。”他二十三年前出生在深圳,父母曾是深圳南岗一家手表厂流水线上的员工,他的童年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到了小学才回到父母身边,初中时因为证件不齐,他不得不再次回到老家。不过他始终没想到,兜兜转转,他6年前再次回到深圳,并成为这座城市的建设者。

  他惊叹这座城市的发展速度,小时候他跟父母回家做大巴,没有高速,要花一个星期;后来坐绿皮火车,得坐30多个小时;现在有了高铁,只需半天时间。王鑫依偎在体育馆栏杆上,对面几栋高楼上的航空警示灯,有节奏的闪烁,像是在跳舞。

  凌晨6点,天已经微亮,台风仍未到。1700多名工人陆续起床了。“习惯了,睡不着,因为平日里7点会准时出现在工地上。” 赵建飞说。

  (文中受访者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