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很多鸡汤党又糗大了。就像吃驴肉火烧吃到嘴里的却是假驴肉那样,他们喝了一碗熬制多年的鸡汤,不料这碗鸡汤却严重掺假。

  但更该“糗”的是造假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没有鸡肉鸡骨头等材料,却不影响他们熬出一碗假鸡汤。

  有多假?

  假可以分两种:一是俨如整容,部分地方被动过了刀子,由假体填充;二是纯属捏造,把不属于张三的“人生经历”嫁接在他身上,形同于来了个换头术和易“身”术。

  而这碗配方叫做“安金鹏励志和感恩故事”的鸡汤,就属于后者。

  假得让安金鹏本人曾“忍无可忍”,却又无可奈何。

  1

  《这个北大学霸的故事够荒诞:一切都是假的,20年来却感动了无数人》,就在今天,饶毅等几位科学家创立的“知识分子”公号刊发了这么一篇文章,引发广泛关注。文章讲述的内容合起来就是两个字:荒诞。

  这则故事堪称重磅催泪弹,主角是北大数学科学学院教授安金鹏,以第一人称讲述其苦难史:他自幼家贫,奶奶病倒炕头,爷爷半身不遂,家中负债累累;

  考上重点高中天津一中后,母亲为供养他上学,卖掉刚怀上驹的毛驴,不惜跟家人争吵,以至于爷爷一急离开人世;

  上市一中后,母亲一人割打3亩地的麦子,累得站不住了就跪着割,膝盖磨出了血;

  读高中时,第一堂英语课就把他听懵了,但受到母亲“妈只知道你是个最能吃苦的孩子”的激励后,含石背英语课文,舌头跟石子有时磨得他血水顺着嘴角淌下……

  “寒门学子”的励志情节过后,则是围绕“感恩线”铺开的剧情:自己奋发图强,1996年第一次参加全国奥林匹克知识竞赛天津赛区的比赛,就获得了物理一等奖和数学二等奖,之后仅拿了个全国物理奥赛二等奖,“要报答我那含辛茹苦的母亲,这成绩太轻太轻了啊!”;

  1997年1月他在全国数学奥赛中以满分成绩取得第一名,捷报传给母亲后,收到母亲转来的200元钱和“要为国争光”的字条后,哭了;

  之后参加国际数学奥赛,老师看到他补丁摞补丁的汗衫、背心时流泪了,他却引用母亲的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

  载誉归来后,他把金牌掏出来挂在母亲脖子上,哭了。

  最后结论就是,“如果说贫困是一所最好的大学,那我就要说,我的农妇妈妈,她是我人生最好的导师……”

  又苦情又温情,又悲催又励志,这感人至深的故事,简直是花式撩读者泪腺;个中糅合的天下父母心、寒门逆袭等情节,也能引发跨时代的共鸣。

  虽然说,跟凤姐或者我一样有着共同阅读癖好(爱读《知音》《故事会》)的人,都会觉得这里面很多情节似曾相识,可泪腺恐怕由不得自己。

  这些年,该故事也确实登上过《知音》、《读者》,上过很多节目,出现在无数课堂上,激励了无数学子,不少人为之感动得涕泗交下。

  就连前几天,都有媒体公号以《含泪重读二十年前的文章:妈妈是我最好的导师》为题转载了此文,并配发了毛阿敏的《烛光里的妈妈》,引发一众读者含泪热评。

  这样的故事,估计标题中再配个“男默女泪”“不转不是×人”“98%的人看了都……”的震惊部专用搭配,估计传播量级还能再上几个台阶。

  2

  但所有对于掺了地沟油的鸡汤的热泪,都是廉价的。

  因为很多以谣言为调料的鸡汤,都是奔着撩人泪腺去的,你一感动,就相当于“上了钩”。

  根据安金鹏的还原,自1997年自己在国际数学奥赛摘金并因此保送北大后,当时的县文化局领导来到他家找到其父母,之后另外一个安金鹏就冒了出来。此后,另一个安金鹏,就以其感天动地的“事迹”二十年来声名远扬。但这已经完全偏离了他的本来经历。

  ▲安金鹏博客截图

  多年来,安金鹏为谣言所累,2006年时,忍无可忍的他,曾奋笔写下博文澄清,却淹没在嘈杂的互联网中。

  这很正常:鸡汤式谣言永远都有其市场,而辟谣很难刺透那层信谣者筑起的“次元壁”,还会受到“逆火效应”(意指很多人遇到与自身信念抵触的说法和观点时,会习惯于忽略或反驳,并强化原信念)的掣肘,而很多缺乏判断力的信谣者,本就是谣言精准俘获的“死忠粉”。

  更何况,谣言曝出后可能大面积传播,辟谣声音未必就能覆盖谣言传播的所有管道,极易发生平台间的信息错位,所以辟谣信息通常很难抵达最需要触达的那群人。

  “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这就是现实给安金鹏的答案:被推上“感动读者”高台上的他,没有成功捅破谎言的机会,只有无奈接受的余地——哪怕他的另一重身份是北大学者、数学家。

  3

  《红楼梦》有句话已被用烂:“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但关于数学家安金鹏的谣言,大概是想脱离这重关于真假维度的“地心引力”,在无中生有中以假乱真。

  安金鹏指认,造假者是时任当地文化局张姓官员,这仍待查证。就算可以确证,似乎也只能说,是当时谣言炮制者“戏太多”。

  ▲图片来自视觉中国

  无论是奋斗还是报恩,都是“善”。但正所谓“真善美”,真是善的基础前提。前些年的很多“树典型”式宣传和时下的许多鸡汤,之所以有“毒”,就在于它动辄拔高或捏造,也基本上都经过了裁剪和再“创作”,“真”也是为了支撑“假”的说服力。到头来,看似打鸡血,实则撒狗血。

  涉事官员捏造数学家安金鹏的感人故事,究竟是个人自发,还是奉命行事,又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还不好说。

  但有些人担心,这离谱的造假跟“树典型”思维撇不清干系:立了典型,上可以当政绩,下可以“励善”,所以没有典型造典型也要立,即便可能裹挟“被典型”者的意志,即便造的每一次假都可能是潜在的自个打脸的凭据。

  这有待查证,目前也无法证实这就是有组织的虚假宣传,但时至如今,这类思维残渣依稀可见,比如“保安八年资助孤儿被‘树典型’ 结果查实为亲生父亲”。更典型的,是前不久被曝光的、一波三折的莱阳“神童少年”事件——当地教体部门未经核实就撰写了“14岁少年被麻省理工录取”的宣传稿,还说是“宣传需要”,结果终被打脸。

  造假就是造假,无论是饱受诟病的“造神童”、“树典型”,还是单纯的“知音体”写作,但凡没有真实性的底座支撑,就是自欺并欺人,最终也难免祸人并祸己。

  让人们感动的“数学家安金鹏感恩”鸡汤里,掺了太多地沟油。如今,安金鹏已被绑上谣言战车约20年了,真心希望,谣言和鸡汤党能早日放过他。

  文 | 佘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