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不见了晒太阳的老人,傍晚少了阵阵犬鸣,繁华的大街转眼就变成了空巷,每座城都褪去了往日的喧嚣。这是一个寂静的新春,世界繁忙的过客都隐藏了起来,自我封闭隔离,关上了对外的窗。

 

在各家闭门不出时,老刘却早出夜归,更加繁忙。他是小区西侧小门的警卫,已年过六旬,常年一身利索的制服,是一个亲和友好的老人。往日他总是泡一壶绿茶,坐在传达室替居民收放包裹,开关门,时而帮着小区运垃圾的大婶清理门道,工作倒也是悠闲。闲来时笑眯眯的看着来往的居民,遇到相熟的老朋友,站着聊上半天,不时还发出爽朗的笑声。

 

平日我有时犯点糊涂,站在门前排山倒海翻找书包,却怎么也找不到小区门卡;即使是侥幸找到了,也总是无意间落下些小东西。这时老刘总是先笑眯眯的看着我,见我已找得颓然,便主动刷开门,又从身后拾起我无意掉落的小玩意,笑着叮嘱要小心些。他是那么慈爱,所以我总是绕远路从西门回家,来看看老刘,随意聊上几句。

 

在这次疫情间,老刘有了新装束:披上红马甲,头戴红帽,口罩手套全副武装,走出警卫室,立在小区门旁。最特别的是他手持一把“战枪”(温度监测仪),每个居民进入小区前,都需出示小区出入证,再低下头被他的“战枪”检测,清除敌人的隐患后才允许放行。

 

口罩上方露出的眼依旧带着亲和的笑,对进出居民总有几声叮嘱,他的温和与善意,使得原本有些不耐烦的居民也闭上了嘴,几天以来也都适应了入门检测。这几周,他立在门前,一站往往就是一天。即使门口没有居民出入,他也从不偷得几分闲暇,拿起消毒液,把门、警卫室,外卖架与所有可能接触的地方都前前后后清洁几遍,细致尽责,润物无声,守护住这一方小天地。

 

随着疫情的严重化,管控也愈加严格,最近已明令严禁外来访客进入本小区,以降低人流交集带来的风险。但这份安全措施不能得到所有人的理解,老刘的和气也不能化解所有矛盾。

 

前几日有一位中年女性在门口站了许久,不停地向老刘争论道:“同志,我不就给老人送个东西吗,怎么不让进小区了呢?这管得过头了吧!”尖锐的声音一次次质问着老刘,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愠色,她的身体因恼怒而起伏,拎着大包蔬菜与口罩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老刘不擅与他人争辩,只是指着门前的告示一遍遍苦劝着,内心有几份焦灼。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小区封闭管理初期遇到过几次刁难,甚至被恶语相待,被说成是寡情死板之人。

 

他感到无辜与心酸,但他知道这种特殊时期绝不能存侥幸心理,万事都有底线,不可因自己的一时松懈,为户主带来不知预知的忧患。依旧拦在门前,他柔和的目光中带着毫不退让的坚定,缓声说道:“哎姑娘,就听我一句劝吧,让你家老人下来拿走口罩,你就赶紧回家去,特殊时期,大家都和和气气配合着点。”

 

中年女性一怔,注意到身后等待进入的居民向她投来有些敌视的目光,再抬眼看着身旁微笑坚持的老刘,她只得叹口气,打电话叫来父亲,交代几句后便匆匆离去。那位女性的父亲转身对老刘连声说对不住,他平日常受老刘的好,对女儿的感到愈发冲动感到不安与愧赧。老刘笑了笑,摆摆手,说道:“没啥,闺女惦记你,是好事。”

 

这一晚十点来钟,窗外隐隐传来一位男子大声的吵闹声,一阵一阵的叫骂声。几分钟后,一切又重归于宁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被吞噬于无尽的夜色中。第二天一早我出门,不见老刘,心顿时一沉,忙问另一个警卫,他叹着气说有一个业主喝醉回来,不戴口罩,又不出示出入证,老刘让他戴口罩他偏不听,骂骂咧咧,还动手推了一把。

 

老刘虽然身体壮实,但年老身体本就受不住折腾,这一跤一下没起来,幸好小卖部老板报了警,才把事化了,老刘也被送进了医院。

 

我以为很久都将见不到老刘,但没想到他两天后就又回到门前,只不过他宽大的脸颊一边还有些红肿,手腕、额头还包着纱布。他依旧言语温和,面带微笑,全然没有因那次伤害改变对旁人的温暖。我忍不住关心几句,问他怎么不多休息几天。老刘笑道:“我身子骨硬,没啥大事。小区缺人手,大伙儿忙不开,不回来我不安心啊。”

 

望着老刘忙碌的背影,是一种不同于往日闲散的充实,他面上的笑也多了一份满足。在时代对个体的局限,在家国危难对人性的剖析中,他诠释了一个平凡小人物对自身定位的认知,传递出人心的温情。

 

作者:王一帆 编辑:狄宣亚

该文系“以写作之名——新京报·新声代第二届中学生写作创造营”投稿摘登。投稿请发至xjbpl2009@sina.com邮箱。更多活动信息请关注本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