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海吾外祖：

近日安否？数日前既已相谈甚欢，今疫情正盛，静坐家中，便遥有此寄。

自今岁初，荆楚大疫，举国上下染者众，皆惶恐。幸有南山等豪杰，二十世纪初胜非典者，今宝刀未老，率白衣郎中抗新冠，令举国闭户，民皆从，如定海神针。至今二月余，荆楚城开，国稍安。此中余闻巾帼郎中惶恐如众人，常暗自垂泪，然未下前线，心戚戚矣；又闻白衣郎中去荆楚景，众立路两旁，有车鸣笛致意，有民舞龙相送，不觉涕泪满衣裳。

汝守上京，余居金陵。四千里山河，平日尚常寄相思与明月，今特殊时节，益觉遥远。子美词云：“千里共婵娟。”余少时读，未尝想今日仍有用武之地。余去上京已三载，诸事缠身，相去甚远，聚少离多，两载未尝与汝共度元日。“每逢佳节倍思亲”，古人诚不欺余。每至佳节，余及高堂常念汝及大母、姊妹兄弟。幸能与汝线上畅谈，已非“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岁月。常谈至三更，元日更甚，往往叹惋，吾侄吵闹始休。爆竹声渐悄，年味渐消，惟思君一事，岁岁如旧。

余每阅萧红书《呼兰河传》，总念及汝。萧红及其祖父，岂非吾姊妹三人与君映像乎？萧红祖父之院，与上京小院何所似？惟热闹之甚耳。呼兰小城，盖萧红毕生所牵；上京小院，实吾姊妹三人幼年之大幸。遥想总角当年，余至院常适小大暑，炎气正盛。吾姊妹三人或坐或卧于院中，不发一言，静候蜻蜓。待蜻蜓立于晾衣绳上，蹑手蹑脚近之，以闪电速执其翅，捉之。然尊从汝训，复释之，未尝害一虫。虽相去日远，至今未敢忘，亦令吾生尊汝训。

至若数九寒天，水寒于院外小路。汝善手工，得一爬犁，汝尝置吾与吾姊于其上。有犬名曰笨笨，汝令其牵爬犁，笨笨实乖，然路实滑，吾姊妹实年幼，未坐稳，跌于路。吾姊妹惊叫、大笑不止，惟见笨笨与爬犁渐行渐远。每至就食，炕亦暖。吾姊妹诱于佳肴，两三碗米始休。汝见余面有米粒二三仍狼吞虎咽，捧腹大笑，余茫然。夜深，余及大母与汝熄灯就寝，间或得一二声犬吠。

吾常梦回小院，时而早春，汝笑意盈盈，勤于耕种，吾与姊妹轮流浇灌，小妹无赖，常卧于地，蓬头垢面；时而夏末秋初，茄子、番椒、豆荚、篱落旁迎阳花，欣欣向荣。最忆是篱落外夕颜，藤蔓蜿蜒蛇形，日日丑时开放，从未失期；紫粉二色，倒也融洽。不知近年，为故人屡屡失期，夕颜艳丽如旧否？

今国外疫益重，国内疫稍消，惟绥芬河小城，邻于俄罗斯，商旅往来盛行，新冠黠，华侨、商贾归路艰难，疫日重。余闻此信，日夜忧之。虽支援郎中日夜兼程，奔赴小城再战，然绥芬河与上京同属一省，去上京不远，万望珍重自身，同大母安好，外出必戴以口罩，努力加餐饭，减少劳作。知汝会为抗疫做力之所及之事，不复赘述。孙儿于金陵与汝同待如汝名讳所言，海晏河清。海晏河清之时，汝必携孙儿归上京小院，共赏夕颜。

                                                    孙儿 

                                         二〇二〇年四月十五日

作者：宿昔    编辑：王言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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