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讯(记者 郭铁)烟台完达山工业园投资开发有限责任公司(下称“烟台完达山”)的多名经销商及供应商近日向新京报记者证实,烟台完达山目前资金链断裂,尚未恢复生产。除牟平经济开发区政府协调解决的240万元订奶款外,烟台完达山还拖欠公司生产员工、日配员工、经销商、供应商巨额款项,相关证据显示其债务总额近1亿元。


股权结构显示,黑龙江省完达山乳业股份有限公司子公司完达山林海目前持有烟台完达山20%股份。完达山乳业1月7日回应新京报记者,否认向烟台完达山出租品牌,称烟台完达山仅是过渡期内暂时使用“完达山”品牌,目前公司不能直接接手烟台完达山。



资金链断裂2万订奶户被“停奶”

 

2018年11月16日,烟台完达山经销商封山林(化名)看到了一条“完达山鲜奶致广大山东完达山日配送消费者”的短信。短信称,“由于近期工厂改造原因,特此通知日配送牛奶停送(11月17日-12月10日)……恢复起送公司会在两天前电话或微信、短信及时通知。”


“看到短信后,我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当时我们还在讨论奶站如何发展,后来问中心奶站领导才知道是真的。”封山林告诉新京报记者, 烟台完达山是越过经销商直接向订奶户发送的停奶通知,“客户收到短信后直接炸锅,问我们是不是骗子。”


同样受到用户质问的还有刘畅(化名)。作为烟台完达山某区域运营中心分区经理,她的主要工作是负责日配送业务促销员的培训,直接与订奶户签单、收取预订款。停奶短信发出当天的晚上11点,她仍在接听订奶户的询问电话。据她所知,有一名经销商仅2018年11月17日就接到89个未接来电、139封邮件、180多条微信,“根本来不及回复。”


作为封山林的分管领导,烟台完达山某市区运营中心经理张显红(化名)目前管理1个中心站和5个奶站站长(经销商),涉及2600多名订奶户。她向新京报记者出示一份2018年11月15日的发货单显示,烟台完达山在山东烟台、蓬莱、龙口、威海、招远等地共有44个奶站,当日发出的产品合计18543件,这意味着可能有近2万名订奶户受此次停奶影响。多名经销商也向新京报记者证实,烟台完达山订奶户约有2万名。


同年11月17日,封山林、张显红及烟台完达山某区域运营中心分区经理刘畅(化名)等经销商到烟台完达山办公地讨要说法。据刘畅回忆,烟台完达山董事长王勇等对经销商说账户没钱,公司运营状况出现问题,资金链断裂。11月18日,生产工人到烟台完达山公司讨薪。



烟台完达山或负债近亿元

 

据张显红回忆,2018年12月初,烟台市牟平经济开发区管委会方面答复经销商称,政府帮忙筹措了240万元给订奶户先行退款。这一数字与烟台完达山账上拖欠订奶户的数额基本一致。


经销商封山林给新京报记者提供的一份“烟台完达山日配送退奶款专项会议”材料显示,2018年12月10日前由烟台完达山董事长王勇负责协调各方股东,快速形成复产的具体方案,“政府240万用于解决消费者专项退奶款于12月9日前到位,有生产系统组成专项小组负责执行”。该材料落款为2018年12月7日,参加会议的人员显示有牟平开发区主任慕雪林,烟台完达山董事长王勇、总经理吕鲜平、财务总监余根苗等8人。


多个经销商向新京报证实,订奶户的退款已在陆续执行,但执行质量参差不齐,有的订户已全额退款,有些则退款不足。而烟台完达山拖欠的经销商及员工工资、社保等至今没有解决,工厂至今未恢复生产,也没有任何改造迹象。


张显红说,2018年8月-11月,烟台完达山拖欠其近8万元工资,40多个站长(经销商)几乎每人都被公司拖欠7、8万元的款项。从停奶开始,经销商就在公司“山东省日配群”中不断催促烟台完达山尽快解决,但无论是公司“寻找新投资人”还是“完达山总部接手”的说法,至今均没有兑现。


封山林提供给新京报记者的一份微信截屏显示,有疑似投资者董某转发其律师调查结果称,烟台完达山控股股东烟台市翼道企业管理有限公司在烟台完达山的股份已经质押,用于偿还黑龙江完达山垫付欠款5500万元(其中3500万元用作对项目的增资)。此外,翼道共拖欠员工工资267万元,欠缴五险一金费用近160万元,拖欠供应商、贷款利息、对外债务近3000万元,总计有近1个亿的债务需要承担,“在盈利模式不清、人工成本过大、承接债务过多的情况下,项目投资风险太大,建议谨慎决策。”


烟台完达山奶源供应商——山东荷斯坦奶牛繁育中心法定代表人王瑞恒提供给新京报记者的一份财务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9月30日,烟台完达山的负债合计约为1.06亿元(与流动负债数额相同)。



数百万财产已被法院冻结

 

张显红说,烟台完达山资金链问题早有预兆。2018年8月底本是公司发放7月工资的日子,但烟台完达山只给了她300件牛奶,称“卖完了顶工资”。“我预感公司可能没钱了,但由于当时公司业务发展挺好,没当回事。”


同样预感到危机的还有王瑞恒。他告诉新京报记者,山东荷斯坦奶牛繁育中心与烟台完达山自2017年7月开始合作,奶源款回款周期为35天左右。自2018年6月起,王瑞恒感觉对方“钱给得慢了”,奶源款拖了2个月还没给。王瑞恒说,他曾找到烟台完达山总经理吕鲜平讨说法。吕鲜平给他的答复是,“公司有点亏,日配业务还行,商超亏损。”


张显红也向新京报记者证实了烟台完达山商超业务亏损的说法。她说,烟台完达山日配业务是在2017年底建立的。由于商超涉及更多的人员和上架费用,因此公司在该渠道处于亏损状态,“日配业务虽然盈利但堵不住这个窟窿”。而2018年7月左右,烟台完达山产品已在各大超市下架。


面对身陷债务危机的烟台完达山,山东荷斯坦奶牛繁育中心已于2018年12月6日向山东省烟台市牟平区人民法院申请财产保全,冻结烟台完达山账户存款260万元或查封其相应价值的财产。裁判文书网显示,另外两名奶源供应商——牟平区长生奶牛场、莱阳市谭格庄犇鑫奶牛养殖场也在12月初向法院申请了财产保全。以上3起诉讼保全共计冻结烟台完达山资产约472万元。


王瑞恒称,烟台完达山共拖欠4家牧场奶源款500万元左右,法院传票已在近期送达到烟台完达山办公室。据他了解,目前烟台完达山账户亏空,但有房产、设备、60多亩土地可供变卖,“我现在担心烟台完达山对完达山总部的债务也是应付账款,如果资产变卖优先赔偿给完达山总部,那我们就对烟台完达山申请破产。”

 

完达山乳业否认“品牌租赁”

 

王瑞恒称,早在2008年他就与烟台完达山进行过奶源合作,当时烟台完达山的董事长正是现黑龙江省完达山乳业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完达山乳业”)董事长王景海。“2018年烟台完达山再次找我合作时,我还以为是那个10年前的完达山,直到去公司要账才知道股东已经变了。”


天眼查信息显示,烟台完达山注册于2003年,控股股东为烟台市翼道企业管理有限公司(简称“烟台翼道”),持股73.84%。另外3名股东分别为完达山乳业子公司完达山林海液奶有限公司、黑龙江省龙鑫农业开发有限公司、烟台四海信投资有限责任公司,其中完达山林海持股比例约为20%。此外,烟台完达山曾在2017年6月21日发生管理层变更,王勇取代陈广胜成为公司新的法定代表人和董事长,总经理、董事等职位也相应发生了变化。


一位供应商向新京报记者透露,他曾在2018年11月就烟台完达山债务问题致电黑龙江完达山一名高层,“他称与烟台完达山是品牌租赁关系,南方好几个工厂也是租赁的完达山品牌。我当时就觉得这是诈骗。完达山是国企,我们不慌。但如果烟台完达山是租赁的‘完达山’品牌,我说什么也不会跟他合作。”


对于“租品牌”的说法,完达山乳业方面2019年1月7日回应新京报记者称,“不存在品牌租赁,烟台完达山仅是过渡期内暂时使用‘完达山’品牌。南方工厂也不存在品牌租赁。” 完达山乳业还称,其不参与烟台完达山的经营管理,烟台翼道才是主体经营者,但“在过渡期内暂时使用‘完达山’品牌期间,其质量标准必须与完达山乳业一致。”


不过完达山乳业同时承认,烟台完达山债务风波已对公司总部和其他地区业务造成了一定影响,“完达山乳业会依法依规处理”。

 

完达山乳业称不能直接接手烟台完达山

 

对于是否有意接手烟台完达山,完达山乳业回应新京报称,一直在配合协助烟台市牟平区政府,解决烟台翼道在烟台完达山经营中出现的欠款问题。“烟台完达山是独立法人企业,完达山乳业作为烟台完达山的参股企业完达山林海液奶有限公司的股东,不能直接接手。”


不过有知情人士向新京报记者透露,完达山乳业方面实则有意接手烟台完达山,只是在等王勇等股东全部让出股权并主动退出。不过据他了解,烟台翼道方面股东之间已经发生内讧,一些股东并不同意退出,这就导致该方案尚未实现。


针对上述问题,新京报记者1月7日致电烟台完达山总经理吕鲜平,对方以“已离职,不适合接受采访”为由挂断电话。烟台完达山董事长王勇电话一直未接通。

 

新京报记者 郭铁 图片来源 受访者提供 编辑 李严 校对 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