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市新观察

  我在后海西岸的住宅在三不老胡同一号,是全国政协的宿舍大院。为什么叫“三不老”?“三”又是指什么?我希望听到诸如“青春不老”或“智慧不老”的解释。大院中住了五六位全国政协委员,我逐一请教不得结果。随后有一次台湾最著名的歌仔戏剧团“明华园”在前门“人人大酒楼”请客,我代表中国京剧院去了,席中坐客首席就是相声大师侯宝林先生。我向他说起母亲曾带我去过他在麻花胡同的电台宿舍,说还瞻仰过他屋顶开天窗,以吸引日光照明的故事。他无意问了一句,你们家还住老地方么?我回答父母住家未变,我则搬家到距您旧居很近的三不老胡同,还说曾多方打听,也没打听到三不老之“三”的出处。侯先生一听,长长的一声“咳———”:“早问我不就行了。你们那儿原来是三宝太监郑和的王府,郑和官称是‘三宝太监’,下边的人就得称呼他‘三宝老’。于是‘三宝老’、‘三宝老’这么叫长了,就变成‘三不老’啦……”举座佩服的欢笑,但我听了暗中遗憾,因为没有“青春不老”之类的解释,我就无法升华出足以服众的说辞了。

  随后某日,我接到中央电视台的开会通知,心头顿时一喜,我在中国京剧院从事的是口头文化;同时努力写书,兼及印刷文化;能去中央电视台坐谈京剧与电视如何对撞的议题,这岂不是要接受电视文化的挑战?所谓“三不老”,就应该是这三种文化长期并存又取长补短,个体文化人应该力求兼起这三样,做到事实上的“三不老”才好。

  顿时,我仿佛越上了九万里的云空,俯瞰着住在三不老胡同中的小小之我。我,应该怎么办呢?首先,既然身在梨园,就好好向老艺人请教,多使他们身上的好东西流传下来。这光靠演员之间的传帮带就不够了,更需要梨园内部的知识分子站出来,帮助一些老艺人整理升华梨园文化。比如我曾与袁世海先生合写了一本谈京剧架子花与中国文化的书,很得到梨园内外的好评。再就是努力开启一个电视文化与梨园文化对撞的新时代,这条路很长……

  我臆造出“三不老”的含义真还有些兴奋。我觉得,以前从老先生游,是以老先生为主;自己得到的只是老先生在创造过程中的一些秘诀。如今,我给自己树立了奋斗目标,一切就需要以我为主了。这是个根本性的改变,同时对于观察认识什刹海来说,也有新的层次。为了纪念这个发现,我专门跑到父母老友、诗界泰斗艾青家里,请他亲笔书写“三不老书屋”的匾额送我。在此之前,我听说艾老有时应接不暇,就由妻子高瑛代书。我怎么取得艾老的真迹呢?办法是缠住高瑛说话,但又不说出今天就要(匾额)的意思。艾老明白了我的狡黠,于是从客厅站起身就进书房去了。几分钟就拿着宣纸出来了:“这是刚写得的,墨迹还没干呢,你满意了吧?”

  拿到题匾,如获至宝。但我当时住的仅是两居室,大间墙头我悬挂了俞振飞题写的《品戏斋》三个大字,书法也极好。这“三不老书屋”我配了镜框,但用报纸包好,塞在了床底下。此时,我在北四环外的书房写这篇文章时,这幅“三不老书屋”的匾额就悬挂在我书房的壁上。

  □徐城北(作家,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