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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做记者的时候,东方时空的制片人时间说过一句话,去现场采访的时候“要像外国人一样去看”。

  他的意思是不要熟视无睹。

  我以为自己听进去了,看一个美国人写的中国,才知道我对现实已经失去多少感觉。

  他写“任静要出去打工,妈妈有点惊慌失措地追着女儿到了工厂门口,求她留下来,说她太小了,姑娘什么也不说,也不看她母亲,那女人求着情,突然大哭起来,女孩儿依旧不为所动。最后,母亲让步了,大声叫着‘去吧,你愿意去就去吧’。”

  她转过身,慢慢穿过马路,大声哭喊着。

  她一走开,女孩儿也情不自禁大哭起来———把头埋在双膝间,抽泣起来。接下来一个小时,母亲和女儿站在街道的各一边,哭泣着,她们都很生气,不跟对方说话,不看对方一眼,可母亲还是不愿意离开。

  姐姐来了,隔着路给妹妹传口信“她叫你当心”。

  十六岁的女孩回了一句“告诉她,我不会有事的”。

  五分钟后,姐姐说“她哭了,她是真想让你留下来”。

  女孩口气很硬“今天晚上一到那边,我就给她电话”。

  工人们装好了车。她终于爬了上去。最后,母亲眼看着所有的哀求都无济于事,就送过来两百块钱。站在那儿看着车消失,泪水从脸上落下来。

  另一对姐妹也在这个车上,来送的是父亲,没有拥抱,没有伤感,他关心的是更重要的问题“衣服要暖和,天气凉了,不注意要生病,生病了又得花钱买药,要穿暖和,好吧?”说完这些,转身大步走了。

  中国古老的乡村就在这个细节里挣扎着,又绝不回头地消失了。

  何伟并不是用外国人的眼睛来看中国人,他是以人的眼睛来看人,也看自己。

  何伟写出了我熟视无睹的中国,和那种亲切的酸楚。那个酸楚就是剧变的实质———人最大的痛苦就是心灵没有归属,不管你知不知觉,承不承认。(有删节)

  □柴静(摘自天涯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