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五世》当年首演时,戴尔波诺正在和重症顽疾作斗争,莎翁笔下的“即使在最坏的东西里也有闪光”为他带来了力量。


戴尔波诺与波波(左)合作的《流浪汉》。

  皮波·戴尔波诺

  1959年出生于意大利瓦拉泽。上世纪80年代开始学习传统戏剧,而后进入尤金诺·芭芭执掌的丹麦欧丁剧团接受系统的肢体、声音训练,同时接触到京剧、歌舞伎等东方戏剧。从欧丁剧团出师后,戴尔波诺受德国舞蹈大师皮娜·鲍什之邀,到伍伯塔尔舞蹈剧场与其合作多年。

  6月下旬,意大利知名戏剧导演皮波·戴尔波诺(Pippo Delbono)带着他的两部戏《亨利五世》和《流浪汉》造访南锣鼓巷戏剧节。在戴尔波诺的舞台上,演员有精神病人、流浪汉、唐氏综合征患者、妥瑞氏症患者、街头艺术家,还有摇滚歌手。而戴尔波诺自己,曾是HIV病毒携带者。这些备受疾病、痛苦和边缘化折磨的“怪人”,用他们独特而富有诗意的身体,演绎着戴尔波诺穷尽一生想要探索的各色主题——爱情、友情、仇恨、恐惧、暴力、痛苦以及战争与和平,也打动了无数观众的心。

  与“怪人”合作 一场精神危机结识了波波

  上世纪90年代末,已是意大利本土最有前途的戏剧演员、导演和剧作家之一的戴尔波诺,经历了一场严重的精神危机。他在意大利那不勒斯附近的小镇阿维尔萨的精神病院指导一个工作坊,在那里遇到了日后的合作伙伴波波。彼时的波波已年届花甲,目不识丁,又聋又哑,在精神病院疗养院已度过了漫长的四十五年。戴尔波诺在波波的举手投足之间捕捉到一种“特别的诗意”,这种诗意表现为波波充满能量的动作,浑然天成的节奏感,波波甚至还能记住一连串动作并且毫厘不差。

  回想与波波的初识,曾接受过严格京剧训练的戴尔波诺说:“我在他身上找到了我只有在东方戏剧里看过的特质。比如一个步子,一个定住不动的身法,都要练上好多年”。他惊讶地发现,那些年他在欧丁剧团勤学苦练的技艺,好似天生就存在于波波的身体里。戴尔波诺将波波带离精神病院,至今他们一同工作了18年,创作了11部作品,包括戏剧、歌剧和电影,尽管许多时候,他们一起乘飞机时,周围人仍然把波波当作疯子。

  戴尔波诺的剧团里像波波这样的“怪人”比比皆是,不足为奇。在戴尔波诺看来,在现在这个时代,有趣的艺术家往往不是出身于戏剧院校这种“制造演员”的地方,“在那些有着不同人生故事的人身上,具有更巨大的力量。如果说剧场是一个让人与人相遇的地方,这里的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

  从不“忠于原著” 《亨利五世》帮助度过低潮

  《流浪汉》就是戴尔波诺与波波合作的第一部戏。这部仅有20分钟的沉默表演,却细述了二人从相遇相识,到发现差异和相通,进而惺惺相惜的人生写照。侧幕是一位演员在朗读贝克特《等待戈多》的台词,两个流浪汉弗拉基米尔与爱斯特拉冈的故事。戴尔波诺说:“这是我们自己与贝克特的相遇”。向来对经典不屑一顾的戴尔波诺就这样完成了这部特殊的《等待戈多》。多年后,曾经跟了贝克特长达三十年的助手来看这部戏,他对戴尔波诺说,如果贝克特能看到这个版本的《等待戈多》,他也会说,这就是《等待戈多》,是用生命做出来的作品。

  戴尔波诺对待经典的态度一贯与“忠于原著”毫不相干,就像改编《等待戈多》一样,他更看重的是“用自己的生命去与这些作者相会”。于是此次中国观众看到了有史以来最精短的《亨利五世》——仅仅75分钟。这次触动戴尔波诺的是剧中国王亨利激励他的士兵以少胜多,去与更强大的法国军队作战时所说的台词:“在战争的狂飙吹过我们耳边的时候,就要模仿老虎的行动;绷紧肌肉,鼓起热血,现在咬紧牙关,张大鼻孔,把每一种力量都尽量使用出来!前进,前进,你们是最高贵的英国人!你们的血是从身经百战的祖先们身上传下来的……”

  在戴尔波诺看来,《亨利五世》中这些鼓舞人心的语言帮助他度过了人生的低潮期。1992年该剧首演时,戴尔波诺正在和重症顽疾作斗争,莎翁笔下的“即使在最坏的东西里也有闪光”为他带来了力量。“这就是生命,有生命的台词。它们讲述着我的生命,莎士比亚的生命,波波的生命,我们的生命。于是,剧场就成了有生命的地方”。

  他花费三年时间改编《亨利五世》,一点点把台词去掉,留下最精华的只言片语,添加上音乐与舞蹈。在此次的中国演出中,25位中国演员饰演的“歌队”尽管不发一言,却为该剧奉献了精美宏大的场面。

  演后谈

  做艺术的人,归根到底是想去探索人为什么会生老病死,但我们从来都弄不明白,于是剧场更变成了一个让人去理解的地方。而我去剧场,是为了不理解,就像我对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理解。在那些权力与财富的背后,都谁在操纵,像这些我们总是无法全部理解的。剧场很重要,它属于一个“不理解”的地方。我做戏剧几十年,到现在才开始懂了一点。我觉得在剧场里,作为观众,你就该抛开自己,走进自己内心,演员也是一样,要用最精微细致的态度对待工作,然后跟着你的直觉走。 口述:戴尔波诺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陈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