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平在疗养院

  这是一场关于财富的争夺战。

  交战双方都以解救者自居,指控对方是劫持者。

  他们的争夺对象,是慈善家李春平,和他拥有的话语权。

  67岁的李春平身上,曾有过众多惹人注目的标签:“好莱坞影星妻子”、“继承数十亿遗产”、“百年慈善第一人”、中国第一辆劳斯莱斯的拥有者……

  上一次被舆论密切关注是在十年前,他出了一本自传——《忏悔无门》。

  那时的李春平直言快语:“我本人没什么可忏悔的,是想通过我曾经的迷茫和现在的清醒,向世人发警报:如果一味地追求财富,那是否将‘忏悔无门’”。

  发出警报的那个人,如今已不能时刻保持警醒。他多了一个身份,阿尔兹海默症患者。

  人到暮年,病痛迅速而扎实地围困了他。他逐渐失去的,不止是记忆和判断力,还有对资产的掌控。

  半年内,他两度被送进疗养院,又两度被“抢”出来。作战双方,一边是至亲,一边是追随他多年的(部分)身边人。

  比病痛更残酷的,是财富引发的纷争与指责,人性与欲望。

  半个月前,家人向朝阳法院提交申请,请求宣告李春平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

  只有这样,才能使他在患病状态下签的各种协议作废。

  法院如何裁定,将决定这场争夺战的走向。(更多猛料新闻请在微信内搜索公众号“新京报”关注后阅读)

  病人

  与上一次公开露面相比,李春平明显瘦了,标志性的卷发没了,细碎的白发一茬茬拱出来。他穿着蓝色毛衣,缩在宽大的木椅上,眼神有些聚不上焦。

  2016年12月29日上午九点,他被接到华侨城一楼办公室,接受媒体采访。

  ▲李春平29日受访图

  这缘于前一天广为流传的一则网帖,称李春平患病严重,与家人难相见,他身边部分工作人员勾结社会人员,试图侵吞古董与房产。

  “身身身体状况很好啊,一直都不错啊。”一句简短的开场白。

  “网上说您患有阿尔兹海默症……”“没有没有。”

  “网上说一些社会人员勾结您身边的人员,意图侵吞财产?”“没有没有没有,不属实。”

  房间里,十几个工作人员聚在门口,支着耳朵,鸦雀无声。一位被称为高主任的男士突然插话,“不要问得那么详细嘛,如果这样的话就不用采访了。”

  李春平也立马站起来,“不不不不要采访了,就这样,就这么播吧。”说着准备往外走。

  在记者的安抚下,老人又坐下了,有人问起“在疗养院的生活”,他把声调提高了八度,“我痴呆了,我在那儿他妈的吃11片安眠药!”

  ▲李春平在疗养院

  短短十几分钟采访,早年电视节目上慈善家的神采已经消失殆尽。他显得暴躁、健忘,说话反复,且大多都是短句,不能回答太过复杂的问题。

  不管自己承不承认,他确实病了。

  2016年2月,李春平生日前夕,定居瑞典的两个妹妹打电话时,发现哥哥说话已经不那么利索了,很含糊。

  两个妹妹心中一惊,立马飞回国领着他做检查,脑部扫描、核磁共振、遗传检查,医生鉴定,李春平患有阿尔兹海默症及额颞叶痴呆。

  阿尔兹海默症,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李家有这样的遗传病史,李春平的母亲和一个妹妹都得过。

  问他的劳斯莱斯还在不在,他脱口而出“还在”,其实,早被他卖掉了。

  所谓额颞叶痴呆,是指大脑里的额颞叶萎缩,表现为暴躁、健忘、失语,会有模仿语言的行为。

  两次接触李春平的过程中,能看出他对身旁工作人员的“依赖”,身边人总会择机提示:李先生,前几天咱们还给西城分局捐钱了吧?“捐钱了。”捐了几百万吧?“几百万。”

  实际情况是:2016年7月6日,李春平为西城公安分局患病民警捐款20万元。

  这不是最糟糕的。七月底,两个妹妹再回国时发现——哥哥已经有了几次尿失禁,在住所的走廊里头大便。

  这一次,北京安定医院再次确诊他为阿尔兹海默症。为他做检查的医生还记得,那时患者已经很难交流了。早上见面,医生告诉他自己姓什么,做完检查,老人转脸就忘了他是谁。

  ▲医院诊断报告

  检测发现,李春平当时的智商为59分,低于正常人的71分。其他测试的评分也都在正常值以下。

  阿尔兹海默症最先损伤的是记忆力,越近的事忘得越快。对于他的状况,医生持悲观态度:每天有好几十万的神经细胞控制不住地死亡,没有新生,这种状况不可逆转,“只会持续下降,只会越来越差,到最后,什么都记不住”。

  七月底,两个妹妹带李春平做完体检后回了瑞典。两人推选的在京家属代表找李春平的秘书要体检报告,秘书回答,报告不见了。

  家人商议决定,把他送到专门的疗养院。为此,她们制定了一次“秘密解救行动”。

  2016年9月9日清晨6点,天刚擦亮,疗养院两位护士已经到了李春平居住的会所。妹妹李夏平适时从瑞典打来电话,说有个检查,让哥哥赶紧去做。李春平满口答应。

  时间太早,他身边只有两个人陪着,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带上了车,送到了双桥附近的一家疗养机构。那边自有人接应。

  自家人送他去疗养院还要偷偷摸摸?李夏平回答,“你不知道,必须趁人少,不然就带不走了。” (更多猛料新闻请在微信内搜索公众号“新京报”关注后阅读)

  秘密

  ▲年轻时的李春平

  盛年时的李春平肯定没想过,自己暮年会过上如此混沌的生活。

  1991年夏,他42岁,以美籍华人的身份回国,已从穷困青年变成了亿万富翁。

  在他自己叙述的版本中,他的人生,是所有成功故事里最迷人、哀伤和富有戏剧性的一个。

  李春平生于1949年2月,当过9年兵,后来到北影厂保卫科工作。28岁时因为一个女孩和人“碴架”,伤了人,被开除党籍和厂籍,劳教3年。出狱后找不到工作,穷困潦倒,还患上了肝炎。

  到底有多穷,他后来跟身边人回忆:曾经在垃圾箱里捡过吃的。

  人生的高光时刻在1980年。他在自传《忏悔无门》中写道,那时出国是他唯一的目标,每天穿着借来的西装,坐在北京饭店大堂,希望偶遇外国人把他带走。

  ▲李春平自传《忏悔无门》

  还真的遇到了——一位美国人、好莱坞女影星,比他大38岁。后来,李春平随“女影星”赴美共同生活,身份是“儿子情人”。

  在这段回忆中,他的人生逆转来源于女影星的遗产:1989年11月结婚。1990年7月妻子去世。

  李春平继承了老太90%的遗产,包括橡树山庄在内的三栋别墅庄园、西雅图的一个房地产公司;梵·高、毕加索的四幅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品油画,还有她所有的珠宝首饰,股票及现金。

  人们关心那好莱坞女影星究竟是谁,奥黛丽·赫本还是葛丽泰·嘉宝?他曾回答,都不是。

  在媒体面前,李春平足够爽利,除了不肯说出女影星的名字。对于其他的提问,几乎没有躲闪。

  事实上,没有人、也鲜有办法去考证这些叙述的真实性。他在美国的11年到底是什么样子,多年来一直隐没在真相冰山之下。

  反正走进公众视野时,他已经是建国门边上华侨村里尊贵的理查德。

  1991年,北京全市职工的年平均工资是2877元。而他那三辆顶级劳斯莱斯车就停在华侨村的院子里,与它们的主人一起,成为人们艳羡的对象。此外,他还有一座仿白金汉宫设计的价值8000万的豪宅。

  ▲李春平和三辆劳斯莱斯合影

  李春平到底有多少钱?2009年,他曾跟媒体亮过家底:加起来应该有70亿(人民币)。

  尽管这个美籍华人的名字从未出现在任何榜单上,但这个数字在当年的福布斯中国富豪排行榜上,可以排到第70位。

  人们只能接受一些传奇经历里的约定。比如李春平曾说,美国老太太允许他生孩子,但不可以再结婚;比如春平广场的一些店主听闻,老太太不允许他拿钱做生意,所以他就一直做慈善。

  有人知道传说里的真相。一位和李春平关系十分亲密的人说,所有传说的真实度,只有40%。也就是说,故事一半以上的情节都是假的。

  “美国老太是真的,带他去美国也是真的,但没有这么夸张。”这位人士说。如果说他是继承大笔遗产,我觉得还是靠他自己,“我只能说,他(在美国的经历)真的很坎坷,每一分钱都是辛辛苦苦挣回来的。”这些辛苦中,包括在餐馆刷盘子。

  巨额财富的真正来源,只有李春平的家人知道,但至今她们仍对此守口如瓶,“给他留一点秘密吧”。

  ▲李春平旧照

  人们可能以为,大多数时间里,李春平会和家人定居在华侨村1500平方米的豪宅,在室内游泳池和古董字画间享受生活。但事实是,这几年,他把“摩力圣汇”当成了自己的家。

  更多时候,这位老人身边并没有家人陪伴,在北京他已经没有直系亲属了。

  李春平共有姐妹5人,其中两人已经过世,两人移民欧洲,另一个妹妹生活在南方。妹妹李夏平说,他们兄妹间感情很好,平时经常通视频或电话,去年哥哥过生日当天,两个妹妹专程从瑞典飞回北京,家人团聚。

  可这团聚变得越来越不易,在家人眼里,正是他在摩力圣汇久居,暗战开始了。(更多猛料新闻请在微信内搜索公众号“新京报”关注后阅读)

  身边人

  摩力圣汇是东二环光明桥附近的一家老牌温泉会馆,白天,六层楼群低调隐没在路边;晚上,整面外墙的霓虹灯都会亮起来。

  这家人均消费190元的会馆成立于2003年,提供健身、食宿等服务。用身边工作人员的话讲,李先生和这里的老板是故交,“住这舒服”。

  ▲摩力圣汇夜景

  李春平的住所在会馆顶层。须经过一楼大堂通报,穿过来来往往着短衫、拖鞋的客人,乘电梯至6楼,才能见到他。

  这一层基本都属于李春平。充值房费,一下就是五千万。

  电梯门打开,一个带有跃层的套间,全是人,他的保姆、护士、保镖、司机、朋友。

  李春平光着脚,独自享受着阔大的沙发,在这里,他说话的声音最大。手边整齐地码放着饮料,六种,任他挑选。

  正值午饭时间,餐车推到近前,小保姆们呼啦全起身,七手八脚把8道菜在茶几上摆好。

  ▲李春平在摩力圣汇享用午餐 新京报记者罗婷摄

  “皇帝般的生活,你们老了能过上吗?”旁边一位戴着绿色玉石项链、穿西装衬衫的男士,指着李春平问记者。

  老人对这种赞美毫无反应,反而没有预兆地站起来,开始往外走。两个保姆连忙挽住左右手。他要去爬楼,“(6层)一天20次。” 一名保姆说,三个月以前,李先生还在楼下的游泳池游了19个来回。

  身边人愿意向媒体展示“李先生身体健康,恢复得很好。”一家媒体的报道中也记录,李先生“爬楼时健步如飞,爬完后大气不带喘。”

  但我看到的是,连日常的走动,老人也是很缓慢的,需要左右搀扶;喝汤时,会顺着嘴角流下。

  10分钟里,老人连问了两次“现在几点了?”又问“我还有多少钱(现金)?”一位女士头也不抬,“三万零八百”。

  套间里,并不是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李春平这,客厅角落的自动麻将机旁边,四个女孩摸着牌,讨论着规则。

  多年孤身一人,一直跟在李春平身边的,就是这几十人的团队,有的陪伴他多年,情同亲人。

  李春平曾说,“我的保姆小珍,从最开始一个月只有3块钱工钱起,跟了我30年。后来我送她一套价值70万的房子。”

  24小时排班照顾。“提裤子、穿衣服都有人。你让他一个人住,他没法生活。我们喜欢他。他非常可爱。”一位保镖说。

  保镖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为李先生挡女人”,“这人一有钱,就会有女的往上贴,李先生是单身,上门的就更多了。凭什么年纪轻轻的来找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你知道为啥吧。”

  但随从们当面都恭敬地叫他李先生,尤其生病之后,李春平不爱听坏消息。家人劝他生病了要去检查。“你才有病呢!我能活100岁。”

  身边人附和:对,李先生您能活110。

  “妈的!我能活150。”

  这个场景让韩琳感觉有些魔幻。

  韩琳,就是媒体多次曝出的“家属代表韩女士。”她不愿向外界公布自己与李春平的关系。只是说,“我们相识8年,我非常了解他。”

  尽管2016年12月21日的北京青年报上,有一则以李春平名义刊登的声明:“本人和韩琳女士没有任何关系。”但妹妹李夏平确认了韩琳的地位:“我们远在国外,韩琳就是李春平的家属代表。”

  大多数时间里,韩琳都在春平广场的顶层,“商场的很多事情需要我帮他打理。”

  渐渐地,她发现,李春平的身边人从原来的二十多人,增长到现在的40人,光秘书就有6个。“而且还多了很多社会人员。”韩琳说。

  无论在家人还是身边人眼里,晚年的李春平都像个孩子,喜欢前呼后拥,喜欢好听的话,希望每天不同的人跟他说“李先生,您真帅”。身边人甜言蜜语哄他,他就开心,就会发钱。(更多猛料新闻请在微信内搜索公众号“新京报”关注后阅读)

  豪赌

  在韩琳眼里,李春平最不在乎的就是钱;最在意的,也是钱。

  几天的接触,李春平的身边人没怎么提起过“慈善”二字,说起最多的是发钱。

  在有限的公共信息中,回国后的李春平不经商、不参政,只做慈善,有人称他为“中国慈善第一人”。有人计算过,在过去二十多年里,他平均每天捐款7万元。

  ▲李春平出席的捐赠仪式

  与一些争议颇多的慈善家不同,他一直低调而神秘。北京人津津乐道的是,总在劲松附近看见一位老人,穿着大裤衩、骑着破单车,身后几辆豪车护驾。

  最近一次频繁亮相要追溯到十年前,他出版了个人传记《忏悔无门》。一拨密集采访之后,又回归沉寂,很少有人知道他这十年过着怎样的生活。

  几天前,在华侨村,李春平说:“这十年我捐了八个亿。”

  多位接触过李春平的人,对他的印象有三个关键词:真实、善良、任性。

  早些年,华侨村一楼的那间办公室每天门都开着,李先生经常会在院子里溜达。

  韩琳看到,有时来了人,说一句“我女儿生病了,李先生,您拿一万块钱救一下吧。”他二话不说,也不核实,直接吩咐秘书,“拿钱拿钱”。

  办公室里常年有秘书待命,保险柜里放着上百万现金。

  有时韩琳也问他,怎么不核实一下。李春平总说,我宁愿救错几个人,也不愿意错过我该救的人。虽然可能有骗子,但总有一个是对的。

  那几年,那间小办公室,每天发几十万块钱出去很正常。给求助者多少钱,则完全看他心情。心情好了,走在大街上,见到路人也发。

  发钱的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在摩力圣汇,每天都有人排着队领现金。除了他自己的保姆、司机,会所的工作人员他也发。

  家人劝他,发钱可以,理性一点。他把脸一沉,“我愿意给谁就给谁,好不好?你让我开心就好了。”

  他的另一个喜好是收古董。那时办公室的院子里,除了来求助的人,就是扛着文物叫价的文物贩子。

  李春平干脆利落,要价几十万的,基本端详一下就出价,也很少还价,上千万的文物,他才会拿过放大镜。如今华侨村的办公室里,各类文物还堆得四处都是。

  ▲李春平酷爱收藏古董

  家人说,在对文物的品鉴上,李春平算是个行家,以前收购的九成以上是真品,生病以后眼也花了,买的一半都是赝品。

  这两三年,李春平的经济状况愈加糟糕,持续、密集的捐款和买古董都大幅减少了。这一切,与他的另一项爱好有关。

  李春平很喜欢打牌。在北京玩斗地主、打麻将,一晚几十万的输赢。七八年前,他开始频繁往返于北京和澳门之间。

  在澳门,一个只有赌桌、数字和筹码的世界。他最喜欢玩“百家乐”,“输个四五千万,一下子能还上来,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问题。”李的家人说。

  就在2016年,李春平还曾在一个月里去了四次澳门。

  每次去澳门,他都习惯带上一大帮子人,有时也带家人去。

  李夏平也被带去过,她的初衷只是陪陪哥哥,但眼见着动辄千万顷刻间化于赌桌,就是世界首富早晚也得输光。

  李夏平劝他,他就骂回去。后来李夏平就拒绝再去,用消极的方式对抗,但显然没什么用——之后一次,李春平在澳门输了1.4亿。

  而且家人发现,赌桌上的李春平并不能支配自己所有的筹码:“有时他有1000万的码,可能自己只玩300万,另外700万被身边的工作人员和朋友玩了。”

  在李春平清醒时,家人也提醒过他注意身边人,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其实有些事,我心里清楚。

  因为赌博欠债,当年花了他两千万、并成为他顶级富豪标志的三辆劳斯莱斯,红色Corniche IV、白色银驹Ⅱ、紫红色银驹Ⅲ,连同boss连号的车牌,被他作价500万卖掉。

  家人说,去年七月,李春平的账面上的流动资金已经很少了。

  有两套房产也被他抵押了,贷出三千多万,就为了还这三千多万,李春平身边开始有公司介入。

  2016年6月,从澳门回北京后,他就与这家公司签署了资产托管协议。(更多猛料新闻请在微信内搜索公众号“新京报”关注后阅读)

  失控

  家人与身边人的第二次交锋,在10月25号晚上12点。

  一行七辆车的车队夜袭疗养院,下来二十多人,带走了李春平。疗养院当场报警。消失了25个小时后,警方在一个公寓里找到了他。

  韩琳问过李春平,那25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春平只记得他签了很多合同,但他已记不清自己都签了什么,只记得是让他认可林杰。

  林杰,就是与李春平签订资产管理协议书的那家公司的法人。

  新京报记者获得的文件显示,2016年6月22日,李春平作为甲方,签订了一份资产管理协议书,乙方是中科联合企业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科)。

  协议显示,李春平在北京的全部地产及其他物业,包括土地与房屋、在中国大陆拥有所有权的不动产和物业,均交由中科管理,托管期为20年,李春平每年可获得7000万元的收入。

  ▲协议关键页

  这份协议让李家人感受到莫大的危机。而李先生在不动产春平广场的年租金,收入就达4000万元。

  更严重的在于,另一份文件显示,中科抵押了李春平的部分资产,向另一家公司贷款了2.5个亿。

  一位与李春平关系亲密的人士说,“很多重要文件他都不看内容,直接签名。”

  把李春平送回疗养院之后,韩琳也开始接手他的产业。2016年9月21日,李春平又在另一份委托书上签上名字,“特委托韩琳打理我的所有财产,做我的唯一监护人。”

  这里的“所有财产”,包括李名下所有房产、古董、摩力圣汇温泉会馆储值卡、银行卡、现金,以及保险柜内所有财物。

  韩琳开始向春平广场的租户收租。

  在三里屯附近,有一栋六层的大楼以他的名字命名——春平广场。大楼已经有了年头,墙皮开始往下掉。顶楼至今还挂着李春平与国家领导人的合影,还有他年轻时的照片。

  ▲李春平年轻时英俊潇洒 新京报记者罗婷摄

  春平广场的很多租户都知道有“两方势力”的存在,双方互不相让,拿出的文件看似都说得在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板说,他们已经搞不清“谁好谁坏”,不知道到底该把租金交给哪一边。

  实际上,逐渐失去高级思维能力的李春平,那时与外界的联络已经很难自主了。他的手机在秘书手里。

  有一家商户要在楼上立广告牌,整个沟通的过程,全是通过常在李春平身边的一位朋友。

  妹妹李夏平、李建平和韩琳都觉得,李春平现在就像个木偶,被控制了。

  李夏平旅欧多年,生活富足,“哥哥的那些财产和我无关,所以一切事宜都交给韩琳,他的财产不能被外人侵吞。”

  连续多日的舆论漩涡,都指向了这份托管协议和2.5亿,被质疑的中科至今没有出来公开回应,法人林杰的手机也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更多猛料新闻请在微信内搜索公众号“新京报”关注后阅读)

  白刃战

  从去年开始,李春平身边的工作人员已经没有固定工资,工资的发放形式,是他每天发钱。看心情和手上的现金,多则五百一千,少则一百两百。

  春平广场的租户们了然于心的是,李春平收租只收现金,几乎不走银行卡。看不到钱,他心里不安。有时,他甚至会提前很长时间就催租户们交租。

  ▲春平广场外景图 新京报记者罗婷摄

  再比如卖古董,同品类的物件拍卖行卖三千多万,他一千多万就出手了。家里人劝他,他说,我缺钱啊,他能给我钱。

  但早年间购置的不动产,在房价高企的今天,仍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财富。前年,曾有一位台商想买下整个春平广场,出价40亿。但李春平没卖。

  春平广场只占李春平房产本中的6个。而他名下的房产本,一共有39个。

  除房产外,华侨村等各处还堆满了他早年购买的古董。据韩琳的估计,所有古董的价值应该在6亿人民币以上。

  2016年12月16日,家人与工作人员之间爆发了第三次争夺战,比前两次更为激烈。

  这是暗藏刀剑的贴身肉搏,他们争的,就是最后的财富——房本。

  韩琳说,此前,这39个房本一直在李春平的工作人员手中。与中科签署那个托管协议后,意味着房本有可能已被其他人实际控制。

  这天,韩琳将李春平从疗养院带出,打算在朝阳区房产交易大厅挂失房本。但挂失需要公证书证明李春平的护照为真,韩琳便通知李春平的秘书送公证书到场。

  闻讯赶来的工作人员有近30个,将李春平团团围住,他们又把老人请回了摩力圣汇。

  月底,争夺战开始白热化。

  以韩琳为代表的家人,委托朋友发网帖爆料,以求获得媒体和公众关注。

  现在,韩琳出门时,习惯戴上口罩和墨镜,身边跟着两个柔道出身的高大女保镖——她曾接收过对方试图沟通的信息,也听过带有威胁性质的暗示。

  另一方,工作人员则帮李春平刊登澄清声明,称韩与李毫无瓜葛,并指责家人送李春平进疗养院,三个月里,老人消瘦憔悴,受尽折磨。

  “一天吃11片安眠药,这就是一个爆点,你们不就想找这么一个吗?”被李春平唤作“长志”的男士试图告诉记者,爆炸性的新闻应该怎么做。

  只有李春平,看起来仍旧没有心机,越来越像个孩子。

  在疗养院,他第一次学会了用微信,给韩琳发语音,“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你给我带点巧克力来。”

  16日的朝阳区房产交易大厅门口,有目击者回忆,寒风中,“老爷子在那儿哇哇哭”。

  现场流出的照片没能抓住最真实那一幕,只是能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被一件蓝色棉袄包裹着,一边有一个成年男子搀扶。人群中央,表情茫然。(更多猛料新闻请在微信内搜索公众号“新京报”关注后阅读)

  新京报记者 罗婷 首席编辑 李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