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人员介绍路县故城考古中发现的一条马路,明清、辽代、汉代三个时期的路面上下叠压。


4月24日,路县故城考古发掘现场,这里发现了护城河。

  通湖路将改道绕行“路县故城”;遗址区今年将分区挖掘,清理出土物预计需3年,未来建遗址公园

  2016年2月26日,考古队员古艳兵和同事们向冬季的冻土中,敲下了第一把洛阳铲。以之为起点,1146座战国至清代的墓葬陆续面世,西汉时以县级建制的路县故城四面城墙逐渐围合,史料中绵延至今的一座小城,面貌逐步在现实中清晰。

  从这里遥望21世纪的北京城,有一条长安街作为主干道贯穿东西,它与2000多年前路县的规划“不谋而合”。因为埋在地下的路县,也有一条东西向轴线,与今时的长安街重合。

  参与路县考古的北京市文物研究所有关负责人表示,今时的规划已经决定为古人让路,原本计划里的长安街东延长线通湖路将绕行路县故城遗址。

  今年,文物部门将分区发掘,逐步确定古城的城门所在。

  一千多座古墓“定位”古城

  “重大项目建设考古先行”,是北京市开展大工程的硬性规定。为配合北京城市副中心建设,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对通州区潞城镇的胡各庄村、后北营村、古城村等地区展开了考古调查、勘探与发掘。

  市文物研究所副所长郭京宁用“举全国之力”形容这一工程,因为共有来自全国各地的9家具有考古团体领队资质的单位,派出了2000余人积极支援。

  2016年2月26日下了第一把洛阳铲后,郭京宁的心没放下过。虽说副中心考古不设时间期限,但想着行政办公区地上建筑和地下管廊的施工,他曾焦虑得凌晨3点醒来后,仍在琢磨当天到底可以完成多少勘探任务。

  最揪心的莫过于漏探。因为他深知,“古城村”的村名,已经暗示了这个地点不寻常——北京几处名为古城村的地点,如石景山区的古城、顺义区的古城村、延庆区的古城村等,旁边都有古代城址。

  重大施工项目在前,考古队员们没有回头路可走,工地一旦移交,轰鸣的机械会打碎地底的一切。

  于是,文研所制定了一个“苛刻”的勘探要求——每隔1.1米敲一个探孔、每把洛阳铲必须到达地下5米……

  这些密密麻麻的探孔给文物工作者们带来了意外之喜。谁也没想到,半年内能发现跨越战国至清朝上千年历史的一千多座形制各异的墓葬。

  “这么多的墓葬,暗示着这个时期人口繁荣”,郭京宁回顾中国古代城市与墓葬分布位置,有一个定律是,逝者往往埋葬在他们生前居所的周边。

  如果在地图上,将潞城镇及周边出现大量墓葬的几处地点一一标注,会发现武夷花园、辛安屯村、胡各庄村、召里村、宋庄等处,大致成环形分布,皆指向居核心位置的潞城镇古城村。

  “有墓必然有城”,郭京宁和考古队员们以墓葬群为起点,挖掘了11条探沟,最终从大量墓葬发掘现场西北方向大约两公里处,找到了古城的西城墙。

  长安街延长线与古城中轴线重合

  沿着西城墙,工作人员最终将古城的范围确定为北墙基址长约606米,东墙基址长约589米,南墙基址长约575米,西墙基址长约555米,四面城墙基址基本可以闭合。

  经过对出土文物的分析和史料的查阅,文物部门判断,这座城池为西汉朝代的路县,是目前所知通州区唯一的秦汉城址。

  县,是西汉最基层的行政单位,郭京宁说,西汉初年新建的路县故城,形制和大小是黄河中下游地区汉代县城非常标准的规制。

  古人智慧与今人规划形成了一个巧合:长安街东延长线的规划道路通湖路,恰好与古城的东西轴线重合。

  郭京宁透露,文物部门与市政府其他部门反复研讨,最终决定,为保护古城遗址,通湖路会改线绕行,“具体方案还在论证中,但可以肯定地说不会从地面穿路县”。

  据悉,2017年1月,北京市政府专题会议强调,汉代路县故城见证了北京历史文化的发展记忆,是不可再生的文化遗产,要优先加以保护。

  同时决定,将故城文物保护工作纳入城市副中心建设整体规划,与城市副中心规划建设统筹考虑。

  今年将分区挖掘寻找城门

  城保住了,路县考古今年做什么?

  路县考古现场某探坑的纵切面上,有一道不规则的“U”型线条。

  “这意味着那里曾经是口井”,古艳兵参与现场考古一年多,已经熟悉了这里深浅不一的土色所传递的信息,他一眼就能认出,地表下5米埋藏着的西汉石板路上的车辙,“这些都是古人生活留下的痕迹”。

  但即便将来挖掘完成,也未必能讲明这座城的故事。

  郭京宁拿出一张纸,随手画出了横纵交叉的四象限图,代表35万平方米的古城加上20万平方米的汉代遗址区,横纵轴则是古城东西、南北的主干路。

  “考古不是挖了就完事儿,更关键的是进行反复论证、实验”,郭京宁明白,还原当时的社会生活才是“重头戏”,为此每一件文物都得经历清洗、核对、绘图、照相、描述等步骤。

  哪怕是一颗出土的汉代玻璃珠,也要通过研究其成分,判断其来源究竟是贸易、战争掠夺、外地媳妇陪嫁,还是本地自产的。

  “分区挖掘”,他说,西汉时的城池建设有明确的功能分区,通常北边衙署,南边是仓库和手工业作坊。他们计划重点聚焦南城门及附近城墙,“找到城门,就能找到当时的主路。”

  他估算,清理完这些出土物,至少需要3年。

  建设遗址公园将增加“交互”感

  路县故城西望蓟城,为广阳之门户;北守渔阳,东控碣石,为陆海相通之孔道,是汉帝国在其北部却敌守边并拓展疆土的重要据点。

  郭京宁总结过中国古代城市出现的规律,大致为地缘、资源、政治三类。很显然,地理位置决定了路县的繁荣与延续,“秦汉时期的北京,是防御以匈奴为代表的强大北方游牧民族的重要地区”,他分析,路县故城在北京与周边地区文化、交通、经济、军事上都有着纽带作用。

  作为“凝固的历史”,它对探索汉帝国中央集权封建政体中北方地区和幽蓟地区的基层社会主要架构、管理机制和组织形式等均具有重要考古和历史价值,有助于认识秦汉时期郡县制的运行。

  北京市副市长王宁曾多次公开表示,市政府正研究对路县古城进行全址保护,拟将其建成遗址公园。

  遗址公园长什么样?目前无人能答,迄今为止全国也仅有良渚、汉代长安城等屈指可数的“先例”。

  古艳兵曾看到过一份遗址公园的规划图,有项方案提出,在探坑上方铺设透明玻璃地板,既能保护汉代的护城河遗迹,也能让人们看到真实的历史。

  郭京宁则希望,未来人们看到的路县古城遗址公园,不是学术性的探坑,变成“后考古时期”僵硬的展品,而是充满生气的、能给市民带来交互感体验的“对话者”。

  他琢磨着,可以在公园里竖一块地层的纵切面,让人们看到人类和自然是如何一层又一层累积了千年;或是把整体装箱异地保管的西汉棺椁墓迁回来,原样展示。

  采写/新京报记者 黄颖

  摄影/新京报记者 浦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