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侠、美国队长、雷神、黑寡妇、绿巨人、鹰眼……复仇者联盟(Avengers)无疑是漫威宇宙(Marvel Universe)中最杰出的团队,而热映电影《复仇者联盟4》堪称漫威这11年来22部影片中的收官之作。漫威宇宙的精心布局,以及粉丝们11年来的青春投入,都令《复联4》的回忆杀成了一部超乎商业大片之外的情怀之作乃至“情感核弹”(毒Sir语)。

 

从漫威粉午夜首映的火爆,到朋友圈“反剧透”表情包的流行,看《复联4》的“门槛”便是你对于漫威世界的沉浸度。在西方,一批狂热的漫威粉、也使正统哲学学者们也像超级英雄们那样集结起来,围绕《复仇者联盟》涉及的哲学问题做了一系列探讨,最终结集成一本叫做《〈复仇者联盟〉与哲学》的书。本文摘选了一些有关超级英雄们的关键哲学问题:复仇者联盟为何集结?康真的能回到过去杀死他自己吗?时空穿越是怎么回事?幻视与猩红女巫谈了场恋爱,那机器人能够爱上人类吗?


《〈复仇者联盟〉与哲学:地表最强思想家》,马克·D. 怀特 编,徐楠 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4月版


复联式集结

为了战胜反派而在一起吗?

 作者:托尼·斯帕纳克斯(Tony Spanakos)


 

《复仇者联盟》系列在2010年重启时,书中这样说道:“地表最强英雄团结一致,直面共同的威胁!这一天,复仇者联盟诞生了——为了对抗那些单一英雄无法抵挡的敌人!”

 

这听上去并不新鲜,因为斯坦·李在原版《复仇者联盟》1963年第1期里就对忠实漫画迷们说过几乎一样的话。但这则宣言并不准确,或者至少具有一定误导性。复仇者联盟或许认为他们是为了战胜大反派而“集结”的,可事实上不止如此。在复仇者联盟之外,成员们独立完成了各种拯救世界的伟大事业,但他们渴望友谊,并且需要精神支持。


《复仇者联盟》漫画

 

所以复仇者集结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观点,作为团体活动的复仇者联盟得以表现卓异(arête),展现友爱(philia)

 

友爱并不是一种纯粹的友谊,而是一种公共道德及社会认同感,这就是为什么亚里士多德可以在城邦中与公民讨论公民友爱。最终通过共同行动,他们收获幸福(eudaimonia)。而这就是他们集结的原因。


亚里士多德论点的根据在于他坚信人是“政治动物”(zoon politikon)。但许多复仇者并不是普通人类。他们是神、变种人或机器——有的甚至是一头野兽。然而这些都无关紧要。加入复仇者联盟也许与加入亚里士多德的城邦理由一致,是出于必要。而融入复仇者联盟与融入城邦的理由也是一致的:为了实现美好的生活。集结行动向他们提供了获得幸福的途径,这种幸福比他们个人生涯所能达到的成就更加圆满。

 

不过将幸福解读成21世纪意义上的“快乐”或许会多方面扭曲了它的意义:首先,快乐可能会被解读成一种享乐主义;其次,这个术语可能会被视为一种内在状态。而亚里士多德会认为两者皆非。第一点的问题在于完整的生活应建立在理性而非愉悦的基础上,第二点的问题在于快乐并不是一种感受而是一种存在方式。具体来说,亚里士多德对于快乐(幸福)的理解涉及美德或者说卓异(arête),是能够长期践行并得到发展的行为。卓异是指在某个行动中表现超群,而不仅仅是灵魂的内在特性。卓异与技艺或工匠的机能有关,而其最高形式体现于伦理与政治生活领域,因为这是全人类的机能所在。

 

复联式时空穿越

最知名的时间旅行者,征服者康

 作者:安德鲁·齐默曼·琼斯(Andrew Zimmerman Jones)

 

自H.G. 威尔斯(英国著名科幻小说家,成名作为《时间机器》)至今,时间旅行一直是科幻小说及其近亲超英漫画的主要元素之一。在复仇者联盟系列作品中,最知名的时间旅行者或许便是征服者康,一位来自30世纪的军阀,为了在历史时期获得一席之地而不断与复仇者联盟发生冲突。不同时期的他不仅以康的身份出现,还曾是永生者、法老拉玛图、血色百夫长以及钢铁小子(少年复仇者创始成员)。



征服者康(Kang the Conqueror)是美国漫威漫画旗下超级反派,本名纳撒尼尔·理查兹(NathanielRichards),来自遥远的公元3000多年,是未来世界银河系的统治者。

 

近一个世纪以来,科学家与哲学家们不断探讨着时间旅行在物理法则、形而上学以及逻辑意义上的可行性。问题在于一旦你承认时间旅行的存在,便会导致逻辑不一致性,最终转化为逻辑矛盾,进而爆发为彻底的时间悖论,并有可能违反物理法则。

 

有关康与时间佯谬的话题可以写上一整本书。

 

20世纪80年代以前,康的所有时间旅行操作都导致了不同的时间线,而他本人也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其中一个版本的康(通常被称作“原始康”)来到地狱边境,看到了各种时间线,他发现自己在许多时间线中都表现得愚蠢无能。因此,他开始计划清除所有“瑕疵”版本的自我,“以免‘康’这个名字变成‘傻瓜’的同义词!”

 

这项计划几乎成功了,但就在原始康宣告胜利之时,他发现自己其实是被时间大师永生者利用,以消灭其他的康。死于原始康之手的各个康的记忆将他逼疯,令其消失于地狱边境的入口。

 

在这种情境下,康的轨迹不单单只有一种,而是各种各样,这似乎与封闭类时曲线的概念相悖。不过,我们都知道漫威宇宙拥有许多平行世界或宇宙,所以多版本的康并不会构成太大问题。命运之战期间,原始康本人向复仇者联盟解释道:“时间旅行不会改变过去——我想你们都知道这一点。如果有人改动了事实,便会创造一条全然不同的时间流分支,而原有的事件将继续发展。”

 

原始康消除“瑕疵”版本的康并没有改变过去(甚或未来)。这些康的行为已经(或即将)存在于该时间流中,而杀死他们仅仅是减少了康的存在总数。




从康的角度来讲,问题在于他注定成为博古通今的永生者,而在他看来这是比死亡还要糟糕的命运。毕竟,他是征服者康,而放弃征服并不适合他。反抗这一命运便是康参与命运之战的动机。永生者在这场战争中的目的不仅是修剪时间线,更是企图一举改变所有时间线。他成功将时光之都(康的跨时间线作战基地)改建为永恒水晶,以助其“改变历史——并在所有时间线上体现这种改变”。

 

在命运之战的最后关头,我们发现永生者之所以这样做,似乎是为了从其主人时间守护者手中拯救人类。最终,永生者被毁灭,这甚至一度令康动摇。“他们——杀了他?那么,这是——我的死亡吗?”

 

然而,战争随着美国队长摧毁永恒水晶而结束,这也致使康一分为二——征服者康与永生者。原来永生者并不是康的替代者,而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他,一条全新的世界分支。放肆妄为的康得以在永生者的诞生过程中保全自己的身份。值得注意的是,康试图改变时间以阻止永生者诞生的计划注定会失败。因为他已经与永生者相遇,那么永生者的存在便是不可避免的。他们各自的封闭类时曲线已然启动,不可变更。

 

最后,我们可以在钢铁小子身上得出同样的结论。钢铁小子是青少年版的纳撒尼尔·理查兹(康的真实身份),在得知自己未来将会成为战争贩子后,带着康的装甲逃到了20世纪。

 

到那里——或许我们应该说“一到那时”——他便召集了名为少年复仇者的英雄团队,以消灭最后成为成年人的康。他们真的成功了,但这种做法彻底改变了时间线:康从未存在,因为钢铁小子从未变成他,复仇者都已死去,少年复仇者开始从时间线上消失。对于钢铁小子来说,修正时间线的唯一办法便是接受命运,擦除记忆,回到自己的时间线,最终成为康。


《复联4》剧照。

 

在这个例子里,我们再次看到人们是无法如此大规模地改变事实的。当钢铁小子杀死康后,他创造了一条短暂的时间线,在这一时间线上,康从未存在,但该时间线是一个闭环,在诞生后不久便不复存在。即使钢铁小子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拒绝成为康,我们也无法保证经年累月的凄凉生活不会令他最终依然成为康。这一时间线可能会存在20年,并在钢铁小子成为康的那一刻不复存在,原始的时间线也会重新出现。

 

我们现实世界中的物理学家也许(尚)未能与汉克·皮姆或里德·理查兹相提并论,但他们似乎比康更了解改变时间的难度。史蒂芬·霍金在谈及他的时序保护猜想时曾提道:“这样看来,也许存在一间时序保护机构,为历史学家确保世界的真实性。”

 

漫威宇宙就有这样的组织:时间保护者及其手下永生者。然而当这些强大的存在——或仅仅是全副武装的康——企图改变时间时,复仇者联盟会挺身而出,保卫时间线。即便是在能够进行时间旅行的世界里,规则仍然存在——并且何其有幸,维护这些规则的复仇者联盟同样存在。

 

复联式爱情

机器人能否爱上人类?

 作者:查尔斯·克莱曼(Charles Klayman)


 

曾几何时,幻视与猩红女巫这两位复仇者坠入爱河,继而走进婚姻殿堂(尽管,漫画中的幻视与猩红女巫已经分手多年)。

 

联盟中的一些同事对此事抱有疑虑,因为幻视毕竟是机器人,而猩红女巫是人类(更准确地说,是变种人,不过这一点并不重要)。无论是由人工合成还是由有机成分组成,机器人都是人造的,不是我们所说的“活物”。然而他们看上去与我们极其相似(但没有赘肉和粉刺),似乎还具有自我感知能力,仿佛像我们一样能够意识到自己的存在。那么,鉴于这些差异与相似之处,机器人能否爱上人类?反之又如何?



 

朋友、爱人以及重要他者,这些属性如何加以结合,形成不同类型的爱?哪一种爱又最适合描述幻视与猩红女巫之间的关系呢?让我们首先考虑喜爱,这种爱的基础是熟悉度。每周吃一次比萨显然成为一种常规,而令我们习以为常的事物往往会让我们产生爱意。

 

如此看来,人类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后习惯某个机器人的存在,尽管喜爱似乎并不是猩红女巫对幻视抱有的感情。身为复仇者的猩红女巫显然是喜欢幻视的,尤其是在他们开始恋爱之前已经认识了32期的时间。

 

虽然人类可以对机器人产生喜爱,但只有喜爱不足以支撑恋爱或婚姻关系。那么友爱能够发展为幻视与猩红女巫之间的爱吗?复仇者联盟是一个团队,队员可能会成为伙伴,但不一定能成为朋友。比方说,在与邪恶势力苦战了一天后,我们可以想象奇迹人会与野兽一起参加通宵派对,却不大可能邀请美国队长或者鹰眼加入活动。在他们眼中,这两位是绝佳的复仇者队友,但可能不是共度闲暇时光的候选对象。毕竟,美国队长只会假正经而鹰眼是个笨蛋。

 

不愿与复联同事共度闲暇时光也许令人难以理解,但刘易斯(C.S.路易斯,是英国20世纪著名的文学家,学者,杰出的批评家,著有《四种爱》等)笔下的友爱与伙伴关系之间的差异的确如此具体。友爱是爱的一种,而伙伴关系则不是。朋友一定是伙伴,而伙伴却不一定能上升到朋友的程度。伙伴关系来源于协作的本能,而友爱“来源于伙伴关系,当两位或以上的伙伴发现他们享有共同的观点、兴趣甚或品位,而他人并不具备,在那一刻,他们彼此相信这些共同点是自身的独有财富(或负担)”。这种激发友爱的共性通常体现为共同的愿景或对同一事实的一致看法与关注。比如,只要复仇者都热衷于打击反派,对善胜于恶抱有相同的愿景,那他们便可能成为朋友。


鉴于刘易斯对于友爱的解释,人类与机器人之间似乎可以形成友爱。不过,猩红女巫与幻视的关系在友谊之上,尤其是在两人互表爱意之后。“友谊之上”通常暗示着一段浪漫关系,也就是刘易斯所说的情爱,陷入恋爱的状态。

 

这一类型的爱往往与性欲有关,刘易斯将之命名为情欲以区分于其他性欲,诸如动物的交配欲望。从进化的角度来看,情爱是由情欲发展而来的,但刘易斯强调情爱并非始于身体。相反,情爱的起点是一种心理状态——专注。“处于这种状态下的男性没有空闲考虑性事。他的思维已被某个人占满。她是女性这一事实远没有她就是她自己这件事重要。”

 

刘易斯主要表达了两个观点。第一,浪漫的爱情并非基于性欲,而是基于吸引。第二,被爱之人拥有自我,可贵又独特的自我。这种自我潜藏在个体的身体之下,是内在的人格、灵魂或者说“真正的你”。正如刘易斯所说:“陷于情爱中的男性真正想要的不是一位女性,而是那一位女性。”因此,恋爱中的人爱上的是具体又独特的个体,不可替代。

 

在爱人眼中,所爱之人的美好与对方给予自己的快乐或幸福无关。情爱的关键在于成为爱人之人。我们会说“一对”恋人,因为朋友是肩并肩的,而恋人是面对面的。

 

在真正的情爱里,给予与接受之间的界限消失殆尽。

 

机器人与动物相似,具有痛感与喜恶。除此之外,他们甚至能够意识到自己处于社会边缘地位。幻视显然热衷于打击邪恶势力,否则也不会加入超级英雄事业。他也常常经历精神及身体上的痛苦。



 

幻视在加入复仇者联盟时情难自禁,流下眼泪。最后,他清楚身为机器人的自己是如何被其他人边缘化的:“哪怕与变种人、怪兽以及神人相比,我们这样的人造生命体仍然是最不被接受的。”

 

如果展现爱情的错觉或假象是机器人的一道已设程序,又会怎样?我们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伪装”?人类也会给他人带来爱情错觉。在剧本的要求下,受过训练的演员会进入表演“程序”,一举一动仿佛都是恋爱中的人。这看上去显然像是爱情,却并不真实,因为演员内心没有感受到爱意。类似地,机器人或人类都可以声称自己产生了恋爱的感觉,这本身也是爱的一种实际效果,但只有通过他们的行动才能判断他们是否真的陷入了爱情——他们如何行事,如何证明自己的感觉,这些都是可见可测的。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正的测试是这种爱意是否能令双方有所感受。

 

因此,尽管部分复仇者成员有所疑虑,但机器人与人类的确能够真正意义上地相爱。凭据不在于确定他们是什么样的存在——是机器人还是人类——而在于观察他们的所作所为与所感所知。


作者:托尼·斯帕纳克斯 等;整合:木子;

编辑:走走、覃旦思;校对:薛京宁

来源: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