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母亲节。在向各位伟大的母亲致敬的同时,我们也都感受到,在如今这个时代,“成为母亲”已经不再是一件必然完成、理应完成的事情,而是一个可以讨论的话题。其实对于很多女性来说,做母亲并不仅仅是本能,更多的是一项还未准备好就已开启的不可逆的旅程。

 

英国作家蕾切尔·卡斯克忠实地记录了自己生育期间生理和情感的变化,出版了《成为母亲》这本书,努力分析成为母亲这件事。

 

蕾切尔·卡斯克

 

以下是特约记者对她的采访。


Q:你在《成为母亲:一名知识女性的自白》之前就已经在创作小说了,这本书是你的第一本非虚构作品。是什么使你想要写出这本书呢?最初动机是什么?它是怎样对你和大众产生意义的呢?

 

蕾切尔·卡斯克:这本书源于我和我的出版人之间的一系列电子邮件,那会儿她和我同时有了孩子。她告诉我她把这些邮件存了起来,还时不时地向其他有了小孩的朋友展示:正是她建议我写一本书讲述成为母亲这件事的,单靠自己我不确定能找到这样一种回忆录的形式。因为在我的认识里:披露私事的羞耻感,尤其是女性的私事,和创作小说时光明正大的努力是不可能并存的。然而,这种女性的羞耻感已经成了我小说的主题,并且实际上成了我写作的一大驱动力。在我怀着第二个孩子的后期,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回到创作中去,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次为了和我的职业保持联结的努力尝试。

 

《比海更深》电影剧照。


Q:自古以来孕育婴孩就是女人的天职,但是女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她们可以选择是否要孩子的呢?

                                                 

蕾切尔·卡斯克:我是非常抵触“自己是个母亲事务方面的专家”这种想法的,所以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但是我认为这种自觉和选择意识还不是所有女性的共识。对某些女性来说,生养孩子可能感觉上像是她们的权利之一。

 

Q:你在成为母亲之前做好准备了吗?如果打分范围从0到10,你给自己的准备程度打多少分?(如果打分比较低,是什么让你缺少准备的呢?如果打分比较高,你又是怎样准备的呢?)

 

蕾切尔·卡斯克: 如果准备意味着对将降临在我身上的改变和对未来生活的影响有一个真切理性的认识,我绝对是没有准备好的。但我认为我从未以那种方式看待过自己的生活和命运:我缺少这么做的自负,并且我觉得对我而言,这种情况正适合写作,因为我对自己身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这一点缺少自觉,这就允许我客观地分析我自己的经历。

 

Q:在什么时刻你意识到“我是一位母亲”?

 

蕾切尔·卡斯克:我现在都不确定我有没有意识到!我和自己的母亲关系不佳,因此我觉得自己做女儿的伤痛永远都不会痊愈:这个身份标记了我,在某种程度上我很高兴,因为我觉得这防止了我无意识施行“母亲”的权威,也防止我扮演那样一个角色。无论什么时候我的本能都是与我母亲过去做的正相反。


Q:你自己对于“好母亲”的理解在不同的阶段有没有变化呢?

 

蕾切尔·卡斯克:我觉得,因为女性成为母亲和她内在的精神生活关系十分紧密,有时候这让她难于将她自己对孩子的想象与认识同事实分离开;而分离开才能还给孩子们做自己的尊严。当孩子们与他们过去的样子或者你想象他们会成为的样子相反时,要看到他们真实的自我可能就很难了。

 

《比海更深》电影剧照。


Q:如何理解这句话: “生产不仅将女性与男性区分开来;还将女性和她们自己区分开来”?

 

蕾切尔·卡斯克:我指的是成为母亲所要求的自我分割。

 

Q:在婴孩诞生的那一刻,有什么已经完全改变了?对女性来说,生养孩子以及成为母亲意味着什么?

 

蕾切尔·卡斯克:《成为母亲》正是回答这个问题的尝试!一大困难在于:成为母亲这件事所代表的那种变化的极端性,其程度就和理解分析它的不可能性相当,在那种情况下自我检视简直不可能。并且因为孩子处在永恒的变化中,一个人在分析方面的精力也就一直牵扯在孩子身上。所以对母亲来说变化是不可逆转的而且是彻彻底底的:是一种和她从前所熟知的一切之间的决裂。一个新的人和她自己全新的命运一道慢慢浮现。《成为母亲》中我的目标就是完成这项不可能的工作——分析成为母亲这件事,希望它能与那些在向母亲转变的过程中饱受折磨的女性沟通,同时也为她们发声。

 

Q:讲到性别平等,你觉得“只有女性能孕育生命”这一事实会给性别平等带来争议吗?

 

蕾切尔·卡斯克:当然孕育生命这件事中有它自己的权利分配问题,我不确定它就是做父母的过程中唯一重大的事情。或者说其实,它不一定是:我确实相信男性和女性能够也应当质疑他们在家庭结构中被贴上性别标签的行为。怀孕和生孩子过程中的曲折可能会在很多不同的方面为权利的不平衡埋下祸根,其实是这些生活中的不平衡一再被强调才导致了问题。

 


《比海更深》电影剧照。


Q:请描述在孕期和为人父母的过程中“做自己”和“做母亲”二者间的斗争。哪一方赢了?

 

蕾切尔·卡斯克:这个问题可能没有答案,只会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出现新的情况。当我的孩子离开家,我捱过了一次巨变,我都惊讶于它所带来的筋疲力尽的感觉:有一种空虚和疲惫感似乎和我自以为的母亲身份不相符,那感觉似乎和成为母亲前的自己有所联系,非常像我参演了一出长达二十年的戏最终走到尽头。但我相信人们也会因为其他许多不同原因产生相同的愁绪——例如工作——所以这个问题其实是关于扮演某种角色时的身份认同、自由以及二者如何流失。

 

Q:你觉得存在某种方法能兼顾做母亲和做自己吗?

 

蕾切尔·卡斯克:我觉得为人父母是一个自我检视的机会,尽管许多人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孩子身上反映出的自己有时会很吓人,因为它揭示了不少真相:我猜想这就是为什么近年来许多的故事以及幻想都引入了家庭生活。如果一位母亲将她的孩子看作平等的人,她自己的缺点无可避免地就会暴露。我已经尝试过这条道路,我也相信这是正确的,尽管这通常是痛苦的。并且我猜想这样说才确切:只会有两个各自只有一半的自我存留——母亲和女人——它们将一直寻求结合。


《成为母亲》,[英]蕾切尔·卡斯克(Rachel Cusk)  著,黄建树 译,世纪文景 |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1月版。

 

本文原载于公众号文景,已获得授权刊发。


作者 文景

编辑 安也  校对 薛京宁

来源:文景
原标题:成为母亲:一次不可逆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