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中国经济学界保“6”之争引发关注,并展开了一系列的讨论:中国经济到底还有多大潜力,是否仍需依靠基建投资拉动经济增长,当前经济形势下财政政策如何取向?新京报就这些问题采访了北京大学中国公共财政研究中心主任、北大国发院教授林双林。


在林双林看来,从劳动、资本、技术这三个经济增长的要素(源泉)看,中国经济仍然有很大潜力。很多问题的解决都要依靠经济的发展来实现,仍要专注发展好经济。


如何将潜力变为现实的经济增速?他认为,中国正处在工业化和城镇化的进程中,基建投资还有很大的空间,依靠投资拉动经济增长不必羞羞答答。“投资本无过错,关键是提高投资的效率。”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政府总体债务占GDP的比重已不可小视。另一方面,基础设施投资需大量的政府支出,而财政收入增速在放缓。“财政政策面临着一个两难选择:一方面要避免政府债务的膨胀,另一方面又要利用财政赤字刺激经济增长。因此,我们应该实行谨慎的、可持续的财政政策,不应该进行财政上的过大规模刺激。”林双林表示。


未来减税是否还有空间?林双林不赞成再大幅降低增值税和个人所得税,他认为应该降低企业所得税,但降低企业所得税也会使得政策面临两难或者多难的局面。“可以进行结构性的税制改革,税收有增有减,税收总的规模还有缩小的余地。”林双林说。


新京报:很多人主张慎用扩张性的财政货币政策的一个理由是担心政府债务、尤其是地方政府债务的问题,你怎么看待目前政府债务的风险?


林双林:从官方公布的数据看,目前中国政府的债务风险总体可控。与国际上比较,我国政府债务比许多发达国家低,但也比许多发展中国家高。还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我国地方债务增长很快。加上地方政府负有偿还责任的债务,负有担保责任的债务和负有救助责任的债务,地方政府债务规模已经相当大。同时,中央政府及其附属机构也积累了大量的债务。将中央政府(包括中央部门和事业单位)和地方政府债务余额加总,加上养老保险个人账户的缺口,总体政府债务占GDP的比重已不可小视。


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证研究都表明,政府债务过高对经济发展在长期内是不利的。从一些国家的经验看,希腊、意大利在全球金融危机之前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政府债务,错过了发展机会,教训惨痛。日本政府债务现在已经大大超过GDP的200%,2014年财政赤字率达到近8%,而增长率很低,日本政府的债务被认为是不可持续的。


当前我国正处于工业化和城市化时期,基础设施建设需求大,需要地方政府加大财政支出。而从长期来看,我国面临人口老龄化,养老保障、医疗保障、环境、教育、扶贫等也需要大量政府支出,未来政府财政负担将进一步加重。同时,经济增长的放缓、减税措施等使得税收收入増长减缓。因此,我们的财政政策面临着一个两难选择:一方面日益增长的地方政府债务造成风险的不断累积,我们要避免政府债务的膨胀,避免财政危机,另一方面我们又要利用财政赤字刺激经济增长,争取在人口老龄化严重之前使中国进入高收入国家的行列。


新京报:从当前经济形势和防范政府债务风险的角度看,具体应该实行怎样的财政政策?


林双林:首先,我们应该实行谨慎的、可持续的财政政策,要重视国家的长远发展,不要将过多债务负担转移给子孙后代。所谓可持续的财政政策,就是使政府债务与GDP的比例长期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上,使其不持续增大。具体而言,政府债务的增长率不大于GDP的增长率,债务率就不会扩大。目前,中央和地方的所有债务加起来大约占GDP的55%左右。粗略地讲,如果经济增长率为6%,而且仅仅把赤字当作新增债务,不考虑旧债利息,那么财政赤字率若在3%以内,债务率就不会增长。如果考虑到旧债利息,或者经济增长率掉到6%以下,那么若要维持目前的债务率,财政赤字就必须更小。欧盟要求其成员国的政府债务占GDP的比重不超过60%,财政赤字不超过GDP的3%,也是考虑到了债务的可持续性。因此,在目前的情况下,不应该进行财政上的过大规模刺激,以防止出现政府债务过高从而不利于长期经济发展的局面。


第二,如何防范政府债务风险?一是设置地方政府债务警戒线,不要“一刀切”处理债务问题。超过警戒线的话就少借一点债,如果是在警戒线以下,可以允许借债。二是完善债务偿还机制。要硬化财政约束,明确偿赁责任,“谁举债、谁还债”,打消地方政府依赖中央的幻想。三是提高债务资金使用效率,确保政府财政资源用在关乎国计民生的项目上,并加强对债务资金投资项目收益的管理。四是中央政府承担更多的支出责任,减轻地方政府支出负担。五是给地方政府放权,开拓地方税源,完善地方税收体系。最后需要强调的是,要依靠经济增长来消化债务。经济增长快了,GDP规模大了,债务占GDP的比重就会下降。因此,发展经济是解决债务问题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