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一场新冠肺炎猝不及防地席卷了全球。自顾不暇的世界各国很少注意到,静悄悄的,新冠肺炎正在非洲13亿人口中加速蔓延,截至北京时间4月15日凌晨,非洲52个国家新冠确诊病例累计已达16302例。“印度和非洲出现新冠疫情流行将是人类灾难。”上海医疗救治专家组组长张文宏日前接受采访时直言。这个很大程度上依赖国际人道主义援助的大洲,在对抗新冠肺炎治疗的每个阶段(发现病人、隔离轻症、治疗重症),都困难重重。


确诊最少,但检测也少


从世界卫生组织的国际疫情数据来看,非洲的情况挺乐观,是各大洲中出现确诊病例最晚的——3月下旬才逐渐有存在感,也是各大洲中确诊病例最少的——目前新冠肺炎的主战场反而在发达的美洲和欧洲。



事实果真如此吗?检测是确诊的第一步,在非洲,表面波澜不起的确诊数据下,是被远远甩在后面的检测量。


新冠疫情在欧洲暴发时,非洲只有南非和塞内加尔两个国家具有病毒检测能力。当时,非洲几乎所有的病毒样本都要送往这两个国家的实验室检测。在世界卫生组织的帮助下,非洲国家的检测能力逐步提升,但截至本月初,仍有许多非洲国家的检测总量只有数百份。


确诊量少或因检测量少,这个猜想在非洲各国的确诊数据对比中再次被印证。


截至4月10日上午,非洲大陆几乎全部被新冠病毒攻占,除了两个国家:科摩罗和莱索托,而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朱伟东表示,这两个国家恰恰是非洲最不发达的国家,连病毒检测的手段都不具备。


反而是非洲经济最发达、医疗条件最好的南非,成为了新冠肺炎疫情最严重的非洲国家,当地已经有超过2000人被确诊。



南非严重的疫情当然和国际流动频繁有关: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姚桂梅表示,南非是非洲国家与其他洲国家交往的桥头堡,高收入阶层喜欢去欧洲度假,有大量旅客从欧洲返回南非,将病毒带回国内。


但更和南非的新冠病毒检测能力息息相关:截至本月初,相较于检测量普遍在数百份的其他非洲国家,南非已经检测了5万多份样本。最近,南非全国正开展大规模的上门检测排查工作,还设立了“得来速”检查站、流动检查车,加强在低收入人群聚居区的病毒检测。同时,南非政府鼓励私营实验室参与检测,其目标是到4月底,每天能检测3万份样本。


所以,基于确诊量和检测量在非洲各国明显的正相关关系,很有可能并不是非洲被感染的患者数量少,有专家表示,由于检测能力等原因,非洲的实际感染数字被大大低估。


然而,短时间内实现大规模检测并不现实。非洲本土不具备本土生产检测试剂盒的能力,只能依靠外援。况且,在非洲做一次新冠肺炎检测需要75美元,而非洲40%以上的人每天的生活费低于2美元。和温饱比起来,病毒并不是放在首位的考虑。


短期骤升,没地隔离


自2月14日埃及报告非洲首例确诊病例至3月中旬,非洲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仅累计确诊105例,死亡1例。但从3月中下旬开始,疫情突然暴发,确诊数攀升至上万例。


世界卫生组织非洲紧急行动负责人米歇尔.姚4月9日发表谈话说:“目前非洲地区疫情蔓延非常迅速,在刚过去的4天内,感染人数翻了一番。”他警告,“这一趋势继续下去,非洲地区一些国家会面临巨大疫情高峰。而且这一高峰可能在未来几周内出现。”



通常来说,零星的境外输入处于可控范围内,还不至于导致确诊病例骤然翻番。非洲疫情的突然升温,和新冠肺炎在本地的蔓延扩散逃不开干系。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4月10日表示:在非洲,新冠病毒正在农村地区扩散,目前已有超过16个非洲国家出现集群病例和社区传播。


为什么社区传播在非洲如此猖獗?拥挤的家庭环境和逼仄的人均占有面积恐怕要背这个锅。


在欧美国家,家庭平均人数通常不足三人,带院子带车库的多层小楼往往是“家庭标配”,大部分人都能独自占有20平方米以上的空间,疑似和轻症患者在家自我隔离是一件不难办到的事情。


而在非洲,一家四五口甚至六口的情况很常见,在61%的非洲城市里,每个人平均占地面积还不足9平方米。更不用说,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还有大约2亿人住在逼仄拥挤、卫生设施极差的贫民窟。居家隔离,成为了极少部分人有条件实现的特权。



曾任世界卫生组织代表的姆佩勒博士曾在中非和西非许多国家工作过,他坦言,非洲家庭可能更加拥挤,在某些情况下,多达12人共享一所小房子,居家隔离在很多地方都不可能做到。


死亡率高,医院床位少


轻症患者难以居家隔离,而被送进医院的重症患者,也面临着窘境。


根据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数据,一些非洲国家新冠肺炎病死率高企,如津巴布韦、阿尔及利亚、利比里亚等,病死率都在10%以上,远高于国际平均水平。



重症患者难以得到及时救助,是病死率高的一个原因。在疫情严重的意大利,每万人中有41名医生,相比之下,非洲每万人中却只有两名医生,显然分不过来。


医院也没那么多床位接纳新冠患者。有些欧洲国家和非洲只隔着狭长的地中海,每千人床位数却相差不少。欧洲大部分国家每千人能分到4张以上床位,而很多非洲国家每千人共享不到1张床位。在刚刚结束五年内战的苏丹,全国1,500万人口只有24张隔离病床。在这种情形下,一旦疫情高峰来临,非洲多国的医疗系统可能瞬间挤崩溃。



ICU床位则更为有限,像南非、埃及等条件比较好的非洲国家有千余张,尼日利亚仅有350张左右。任何一家地处美国纽约曼哈顿的医院所拥有的重症监护病床的数量,都会超过绝大多数非洲国家整个国家拥有的重症监护病床总数。


用来救命的呼吸机也是僧多粥少,埃及有600多台、突尼斯公立医院有200多台、尼日利亚有500台左右,普通小国甚至只有数十台。纵观非洲,总部设在埃塞俄比亚的非洲疾控中心2017年1月才正式建立,至今不过三岁,整个非洲的公共医疗体系都稚嫩而单薄。


一些优势和更多挑战


尽管如此,非洲也有着其他大洲无可比拟的优势:非洲的新冠肺炎3月下旬才开始发酵,进程明显落后于其他大洲,有着充分的“窗口期”去借鉴经验教训。并且,非洲的年龄结构非常年轻,大部分非洲国家的14岁以下人口都超过了40%,所以尽管非洲病死了近700人,康复的人更多,有2000多人。


然而,在非洲,检测量低无法高效筛查病人、住房面积拥挤无法隔离轻症、医疗资源紧张难以救治重症,每个阶段的困难都是真真切切存在且短期无法解决的。就算在普通人的生活中,一些最基本的防疫措施也难以实施。比如保持社交距离——曾是法国殖民地的科特迪瓦还沿袭着法式拥抱贴面礼仪,不得不被总统下令禁止。比如勤洗手——在非洲一些水资源缺乏的地区,喝上干净的饮用水都成问题,更别提洗手。


为此,非洲各国干脆采取了一系列“截断”措施。截至4月5日,非盟55个成员国中已经有43个国家完全封锁边境,7个国家停止了国际通航。



非洲虽遥远,却没人可以置身事外。正如比尔·盖茨在演讲中警示的那样,“不要以为你不住在那些资源匮乏的发展中国家就可以高枕无忧。即使富裕国家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成功遏制疾病蔓延,如果其他地方的疫情依然严峻,疾病很可能会卷土重来。因此,我们需要一个全球化的方法来抗击疾病。”


这片长久地被埃博拉、艾滋病、疟疾和极端贫困缠身的古老土地,和栖身于此的13亿庞大人口,正努力挣脱新冠肺炎的阴影,急需国际社会重点关注并伸以援手。


数据新闻编辑:孟融

设计:许骁 校对:李项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