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讯（记者 田杰雄）湖北荆州洪湖市的莲藕销售季从秋到春，贯穿了一年中的气温低谷。莲藕上市期间，洪湖的藕农们泡在湖水中数个小时是他们的工作常态，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2020年初期，藕农们不再泡在水中，却在心里度过从未经历过的低谷。错过的两个销售月，成熟的莲藕合作社和公司，通过电商平台，或许能在全民为湖北带货的行动中重新起航，但一贯依赖于线下收购商、客商采购的藕农们，面对压价，有的只能眼看着莲藕烂在泥塘中。不过也有好消息，新京报记者从洪湖市农业农村局获悉，今年的洪湖的莲藕价格较往年下降近三分之一，截至目前待销莲藕也只剩下400吨，预计本周即将售罄。
截至到本月，洪湖的莲藕季接近尾声。受访者供图
解封后 洪湖莲藕线上销售忙
80后藕农杨晶在洪湖乌林镇周坊村有一片200亩的藕塘，亩产洪湖青泥巴莲藕约2000斤。从2008年返乡当上藕农后，每年中秋到第二年3月的莲藕季，线上平台一直是杨晶的销售“战场”，他创造过单月销售几十万斤莲藕的战绩，疫情期间，也有不少客户通过电商和微信催问过杨晶的发货时间。
“今年春节前已经卖掉了85%，3月20日洪湖解封后，这一季的销售基本只属于收尾了。”杨晶说，不出本周，自己种植的莲藕会全部于线上售罄。疫情对于销售渠道以及品质相对稳定的藕农来说，造成的影响多半在于未解封期间，藕农需要额外付出的人力和房租成本。杨晶提到洪湖封锁期间，自己每个月需要向工人发放的最低生活保障工资和办公室租金，“大概有20万。”
杨晶的莲藕预计本周售罄。受访者供图
同在乌林镇，余谦的藕塘面积更大些，有1000亩，销售渠道不只打通了线上，线下的超市和餐厅，对于他来说，也是重要的莲藕销售方向，单单是销往餐厅的莲藕，就占去了每年莲藕总销量的30%—40%。
但与电商平台的销量对比，线下的不景气是非常明显的。“拿餐厅的这个渠道来说，因为每年正月里餐厅的生意会很好，他们对于莲藕的用量都蛮大的，作为供货商，我们从来不愁卖。但今年，到了现在，很多餐厅还没有开门，即使开门了用量也很少。”
余谦几乎能够感受到线上和线下的冰火两重天，如今包括淘宝、京东、拼多多等平台，自家每天的出货量都能达到8000斤—10000斤左右。
3月20日洪湖解封后，余谦每天能卖出8000-10000斤莲藕。受访者供图
“总的来说，疫情有影响，但是还没有算伤到根本吧。当然，这只是对于我这样的农户来说。”余谦与杨晶的经历相似，如果说具体的亏损，也只是因为封锁期间内的人工开支，而单纯的仅仅是因为莲藕而造成的损失，其实并不算大，“毕竟在农历新年前，我百分之七八十的成本就已经卖出来了。”
“小农户应该获得更多关注”
“但每一个农户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余谦和杨晶都向新京报记者提到，个体的农户和小规模合作社的境遇恐怕并不乐观。
除了参与莲藕种植，余谦也是洪湖市谦诚多商贸有限公司的负责人，而商贸公司更多地专注于农作物的销售，算是实现了种销一体。与杨晶相同，余谦每年除了售卖自家1000亩藕塘的莲藕，往年2月和3月销售季中，一般也能协助一些普通藕农售卖莲藕。“但今年我们自己只是将将能把自己的莲藕销售掉，不像往年，我们可以利用2月和3月再去帮别人。那么这些藕农又该怎么办？”
在湖北洪湖，个体藕农的莲藕的种植面积不过一口塘。“一般在十几二十亩左右。”余谦告诉记者，并非所有藕农都能在农历新年前卖掉大多数莲藕，如果这些个体农户和合作社之前没联系到收购商，又单纯以线下收购作为唯一渠道，那么他们的损失就会更多。“况且，在疫情影响下，现在市场上什么价格都有，包括我们自己出售的价格都被压到很低，个体农户的藕恐怕更难卖出。”
湖北解封后，各大媒体和电商平台都在为湖北“带货”，四月初，湖北荆州市委常委、洪湖市委书记张远梅也曾走入直播间，亲自为洪湖莲藕“代言”。据媒体公开报道，这一场直播共吸引了2000多万网友观看，卖出了45万份洪湖莲藕。至此后，很多电商平台上的洪湖卖家也跟着收益。余谦直接提到，在全国都在为湖北带货时，自己确实被正向影响到，“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在网上卖的，所以会更好一些。但是我觉得比较大的问题是，怎么说呢？如果只是通过电商带货，可能对于真正需要被帮助的农户来说，影响力比较有限。”
4月1日，洪湖市委书记为洪湖莲藕直播带货。图片来源：洪湖发布官方微博
在余谦看来，来自电商的照拂，很难辐射到损失更严重的个体农户和普通合作社，“毕竟他们更依赖于线下市场的收购商，没有能力直接对接电商平台。”
客商压价 藕烂泥塘
潘新山在洪湖市老湾回族乡丰垸村有自己的家庭农场，就是余谦所说的，一直依赖线下收购商那种个体农户。
他告诉记者，自家的藕塘面积有60亩，除了春节前卖出的一小部分，时至今日，仍有50%-60%的莲藕存在滞销。对于潘新山来说，一场疫情，“自己受到的影响很大，损失也很多。”
包括洪湖市一直处在封锁状态的那两个月，潘新山在农场，等待收购商等了一整个春天。“解封后，商贩们收购的量也并不多。况且，就算他们现在愿意收也晚了，我家的藕很多都已经烂掉了。”
洪湖市赵沟水生蔬菜种植专业合作社的负责人许晖，从自己的经历出发，解释了收购商少的原因。
“一些客商直接提到湖北的货他不要，所以现在就面临很多地方没有人来收。”许晖告诉记者，自己的莲藕种植面积有1000亩，疫情影响下，客商少加之工人的缺失，让许晖几乎放弃了这1000亩藕塘。“现在等于说这些藕都要烂在藕塘里了，下一个生产季说话就来，我们已经在做准备了。”
每年前来洪湖收购莲藕的客商，是许晖主要的销售渠道。他提到，这些天其实自己接到过很多客商打来的电话，“但价格压得非常低，还不如不卖。如果要卖给他们的话，我还要自己搭上很多人工费用，这样一来得不偿失。”
与许晖和潘新山比起来，位于洪湖市戴家场镇林村的带富水生蔬菜种植专业合作社，大概称得上是幸运。负责人唐良陆说，合作社的销售渠道主要依靠电商和当地的菜场，“交通恢复后，销售情况比我们预期的好得多了，莲藕目前称不上滞销，销路还可以的。”
相比于损失更大的蔬菜，莲藕的销售让唐良陆很是欣慰，预计四月份可以将莲藕全部卖完。但这个意义上的卖完，并不是把产出的莲藕卖光，而是将尚且完好的、符合售卖标准的莲藕卖掉，“藕塘里确实有许多莲藕都烂掉了，错过生长期没办法。”
莲藕价格较往年同期下降近三分之一
昨日，记者从洪湖市农业农村局了解到，2019年-2020年的这个生产季，整个洪湖市种植商品藕的面积有12万亩，近年来约有21000人从事莲藕种植和生产加工行业。在疫情影响下，直到3月10日，大量来自外地的藕农和挖藕工人才返回洪湖，莲藕采挖上市和销售确实相对滞后。
但通过线上和线下的共同努力，以及全国都在为湖北带货，洪湖市农业农村局了解到的情况是，截至本周，洪湖也只有400多吨莲藕待销。
洪湖市农业农村局蔬菜办公室主任张献忠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介绍，洪湖种藕面积相对较小的农户，一般产出的莲藕可以通过本地市场消化。而种植面积较大的农户，则一定与合作社有密切的联系。此外，洪湖还有许多大型的食品加工企业，会向种植规模较小的小散户收购莲藕，用于莲藕食品的加工。
但张献忠也会直言，确实会有一部分藕农存在销售困难等情况。“虽然按照我们湖区的地域特征，绝大多数的莲藕都会在春节前销售掉，但少部分受到疫情影响，春节期间和后期，由于暂时请不到挖藕工人，运输车辆也无法通行，可能就直接影响了生产环节。碰到这种情况，藕农们也会通过直接留种，筹备下一季种植，从而尽量减少损失。”
相比于此，张献忠提到，其实更大的困难和问题在于今年的莲藕销售价格较低，确实存在被刻意压低的情况。他直接谈道，因为湖北疫情的影响，湖北农产品在外地或许受到了一点歧视，“最直接的表现是，同等品质的莲藕，外地可能会卖到每斤1.7元，而洪湖的或许只能买到1.2元左右，这个价格比往年同期要低个3到4毛钱。”每斤1.2元的价格给到藕农，其中还包括了采购工人、以及搬运上车的人工钱。
张献忠并不避讳，他向记者讲述，本地的收购商和公司曾想到一些办法，“比如如今高速通行免费，他们会先把莲藕拉到别的省份，再由外地前往目的地，寄希望于这种办法，使得我们的莲藕获得更公道的价格。”
藕农的生活其实很苦，莲藕季从秋到春，其实包括了一年中最冷的几个月。藕农间流传着的几句老话，说“辣椒咽谷酒，苦命人挖藕。别人去烤火，我往湖里走。”洪湖莲藕是获得全国农产品地理标志的洪湖特产。洪湖21000人所选择的这份职业，工作中的大多数时光都在冰冷的湖水中度过。
洪湖待销的莲藕不多了，其中还需供应当地市场。但张献忠也说，希望能够借此呼吁客商们减少对洪湖和湖北农产品的歧视，“我们的农产品是没有问题的，还请大家放心购买。”
新京报记者 田杰雄
编辑 唐峥 校对 柳宝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