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2日,接近夜里11点钟,华少在快手完成了近五个半小时的带货直播。在这间名叫“肥仔华百货公司”的地方,华少的身份是“老板”,他亲切地称呼消费者为“老铁”。


时间推回至11月20日,《中国好声音2020》的总决赛刚刚过半,武汉突然下起零星小雨。这对于户外直播无疑是坏消息,但对华少却并非“危机”。他站在雨中,即兴以雨关联至武汉今年经历的疫情,用“风雨中听故事”的一语双关,实现了今年最温暖的主持救场。


华少


“肥仔华”老板、“中国好舌头”,担任节目导演、话剧演员,还要拍电影……近些年,华少在平行时空拥有太多不同身份,并在其中不断切换,得心应手。但,“华少”究竟该如何定义?


这个问题令胡乔华(“华少”本名)难得停顿片刻。


如果说,胡乔华是一个拥有梦想的普通人,那“华少”就是梦想的创造者。“我希望(在节目里)大家可以觉得,跟华少聊天是开心的事;在我的直播间,大家买东西也好,不买东西也好,至少看着高兴,买的人也不觉得吃亏。”胡乔华认为,创作的本质就是服务观众,只要大家觉得华少不是坏人,还挺有趣的,这就挺好。


挨骂中找到直播方式

直播不仅是销售数字,更是一种社交过程


6月6日晚,华少迎来职业生涯中最艰难的一场“战役”。眼前的屏幕内,观看人数正以万为单位增长,评论快速到让人眼花缭乱。华少有条不紊地介绍着从房产、手机、洗衣机,到白酒、坚果、美妆等几十款产品,直播从晚上七点持续到接近凌晨一点。


“紧张,极其紧张。”首场直播结束后,华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连忙观察工作人员的表情。经历过跨年晚会、颁奖典礼等无数重要的电视直播场合,面对眼前十几厘米见方的小竖屏,华少仍感觉手足无措。他解释,自己还没有进入角色,不知道如何组织最合理的交流语言。


和众多投身直播带货的艺人一样,华少也是被大潮匆匆卷入这个新兴产业的。2019年,曾有很多平台邀请华少跨界直播,但都被他一一婉拒,原因是还不到时候,“当时我还有工作,而且工作密度也比较饱满,所以不太希望直接跟销售发生关系。” 


不到一年,疫情暴发。作为一棵“救命稻草”,华少必须对直播改观。但更重要的是,他洞察到在传统媒体遭遇不稳定因素时,这个产业依然持续输出的发展潜质。长远且可持续,是华少选择工作时最看重的元素。


但,同样是靠语言,主持人是不是一定能干好直播?直播电商究竟是销售还是品宣,未来还有没有新的可能性?华少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有把握了,才能开始做。


直播中的华少。


疫情稳定后,华少第一个工作就是去广州参与了某个服饰品牌的直播穴,意外完成得很顺利。但实操却与之截然不同。在6月6日第一场直播中,华少卖得最多的是空调。他侃侃而谈空调是1.5匹的,非常好用。对于电视口播,这些信息点已经足够。但评论瞬间被提问刷屏,“我们家1.5匹够吗?”“能耗多少?”“多长时间制冷?制冷时是变频还是定频?”这些看似生活经验的问题,让华少感觉自己很苍白。


“你说这东西好,要买,但我要是坐下边我也不会买。除了价格合适,凭什么你说一个好字我就得买?”


华少不擅长说空话。比如卖食品,他从不说“入口即化”“酥脆弹牙”等夸张的形容词,“我吃了40年的饭,冰淇淋都没有入口即化,牙膏都不弹牙。”在华少看来,好吃就是吃了第一口想吃第二口,只有自己吃过,觉得好吃的食品才会推荐给用户,而且无论多饱,华少都会把推荐的食物吃完。


现场卖完了补货,就真的是卖完了,华少从不“表演”临时砍价,“现在直播有坑位费、销售分成大家都知道。你说我做到一半,突然再去跟商家砍价,基本不可能。我们就跟大家讲真的。”


如果说何时真正摸索到直播方式,华少调侃“被骂的多了,就慢慢知道了”。刚直播时,华少穿过一件白色的衣服,他不懂直播灯光与舞台灯光的不同,瞬间评论一片骂声,“衣服炸光了”“衣服都不会穿,做什么主播”。


斥责一秒钟同步眼前,做了十余年艺人的华少还是不舒服,甚至有时候会觉得很冤枉。但遇见困难就逃跑,这不是他的选项。“除非被无情抛弃了或者实在没机会了,否则跑这个事,我不太乐意干。” 


华少理解,直播不仅是销售数字,更是一种社交过程。这次穿白衣服被骂,下次就改成其他颜色试试看;这次消费者对讲解不太满意,下次就在这方面多多补课。在挨骂与改变中,他正在探索一种最适合华少的直播方式。


三四个月后,华少与直播观众建立了独特的信赖关系。他们叫他“肥仔华”,他叫他们“老铁”。如今偶尔有评论故意找茬,老铁们都会帮“肥仔华”鸣不平,“咱们也有自己人了,那个时候觉得心里挺温暖的。”


证明自己不止是“中国好舌头”

不是话语更密,语言量大就一定是好的


1999年,胡乔华刚考入大学,报名参加了杭州交通经济之声的主持人选拔赛。那时专业技能还不足的他,总是跑到老师那里请教学习。他在自传《梦想不过是个痛快的决定》中回忆,一位老师曾毫不客气地指出他说话太快,缺少顿挫,语言情感表达力不足。“通俗解释是这样的:光说话快没用,根本做不了主持人!”


从某种语境来看,这句话在华少身上,并不全然正确。2012年《中国好声音》第一季的舞台上,华少以47秒350字的逆天语速,浓缩了原本两分半的广告口播,带给观众自带三倍速的兴奋感。现象级综艺+“中国好舌头”,让华少一夜间迎来事业巅峰。


“按照现在的话说,当年也是流量很行的人。”华少调侃自己。


工作量陡然增加,工作质量也意外提升。《中国好声音》的巡演从亚洲走到北美,全世界有华人的地方几乎都听过华少现场表演口播。随后华少主演了大电影处女作,宣传语中写着他的角色“尽展口才”。2013年,华少参演了赖声川的话剧,2014年登上央视春晚舞台。“我第一次真正有了暴发户的心态。”


主持人华少。图/视觉中国


第一年,无论去哪儿,华少说一段广告,底下一鼓掌,就能下班了,“觉得自己挺牛,念广告都能成为表演,比唱歌都快。”


第二年,华少有点腻了。虽然找他上台“念广告”的活动只增不减,但他感到害怕,他知道“好舌头”早晚有一天会没意思,“还能干吗?再快就没有意义了,再慢别人就觉得不行。”


华少习惯将眼光看得很远。一件事可否有持续发展的空间,远比其在不在风口,更值得他思考。第三年后,华少明确跟团队说,只要是跟快嘴相关的合作,都尽量先婉拒。在此期间,华少自掏将近百万元,制作、主持了读书类节目《华少爱读书》,展现其私下文化论道的一面。他试水制作了脱口秀节目《全民奥斯卡》,那时脱口秀还未形成全民效应,但他猜测,这或许是未来能够赖以为生的新风口。然而,两档节目都没能推出第二季。


《华少爱读书》


而后,华少又用两档养成综艺,试图成为中国偶像的弄潮儿。还是不行。蜜蜂少女队、优我女团,遗憾地淹没于中国偶像生产链上。华少用四年接受了自己的挫败。五年之后,《蜜蜂少女队》的刘雨昕、孔雪儿,《最优的我们》的赵小棠等人在另一档养成网综中出道,很多网友考古后评价,华少做节目选人眼光还不错。迟来的认可让华少感觉到些许安慰,“我们确实有很多没有做好,但很高兴,她们成功了,某种程度上让我的失败感还小了一点。侧面证明,当年我也不是一无是处。”


七八年过去了,“好舌头”热度还在持续,“发胖”“减肥”“嗓子哑”又成为搜索引擎中,华少全新的后缀。团队经常调侃,他是永远靠身体器官被大众关注的主持人,其他的都不行。


“那就努力把主持做好吧。”如今华少看得坦然。他仍相信自己是厉害的,只是没有被看到,每一天,都在为证明自己而努力。


上个月,在某档节目中华少采访了冯骥才先生。录制结束,先生对他表示感谢,愿意把多讲的机会让给他,“这是对我最高的评价了。我希望让更多人感受到,不是话语更密,语言量大就一定是好的。我能够用一个问题带出五个故事,我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是创作者,不是工具人

主持人的自我净化能力,是值得思考的


2014年春节,华少在温哥华主持了一场大型演唱会,台下大多是华人观众。他上场跟大家打招呼,台下随即传来潮水般的呼声“念广告!念广告。”华少没有多做回应,直接熟稔地用“好舌头”的语速快速念完了该场演唱会的赞助商名单。台下观众掌声雷动:“再念一遍!”


他说,这大概是观众第一次在公共场合,主动要求主持人念广告。这似乎是他的荣幸,但也让他心底有一些忧伤,对自己所处这个行业的忧伤:主持人,除了能报幕和报广告之外,还能做什么?


这些思考被华少记录在2015年2月发布的博文《主持人还有将来吗?》中。 “那时也是暴发户心态,可能写得也不太准确。我从没有对主持人这个工作有过懈怠,但我确实认为,主持人自我净化的能力或发展方向,是值得思考的。”


危机感推着华少不断改变、尝试。五个月后,综艺《出发吧爱情》在浙江卫视正式播出。华少的身份不再是主持人,而是总导演、总制片人。从开机到收官的近半年,华少推掉了大量主持的通告,把家搬到了办公室,睡觉也成了极为奢侈的事。他曾在媒体采访中坦言,有一次五天五夜连续工作,每天只睡1个多小时,还曾在朋友圈里开玩笑说,自己已经把吃饭和睡觉这两件事都给“戒掉”了。但,他重新收获了乐趣。


艺人供图


《蜜蜂少女队》《天生是优我》《今晚九点见》……带有华少烙印的节目接踵而至。他从台上走到台下,靠“刷脸”和业内积累的好人缘,完成了整套节目的“配置”。他亲自拿着策划案,奔波于一个又一个招商会与应酬,在与合作对象各种形式的交流下,还产生了“过劳肥”,“电视剧里那些创投行业的精英们,和现实中相比身材差别都很大。又高又帅又瘦的,真的非常难,生活中很多都是中年、臃肿、偏胖。”


而节目策划、流程执行方案、录制流程、艺人统筹,甚至节目中艺人的迎来送往,开车做保安,也是华少的工作,“朋友们来了都是信任,我也不能让大家难受。”


从主持人到创作者,把想法变成现实,胡乔华更新了个人价值。实际上,早在广播电台担任主播的时候,华少就习惯于介入所有的采编流程。以至于进入卫视,不得不成为“工具人”后,他糟糕到一度想要放弃。


如今,华少想要通过创作看到时代可能性的渴望,愈发强烈。即便在直播中,华少也试图在被品牌限制的商业空间中,尽可能融入创作色彩。比如,直播带货通常会采用三个机位拍摄,但华少增加到四机位,一台主摄,一台特写,一台顶机,一台游机,有时还会用七个机位, “老铁”们可以360度从上到下看到产品的全貌。


他为直播间命名“肥仔华百货公司”,打造了一个在虚拟网络里真实存在的购物场所概念,还特地邀请杨幂为“开业”剪彩。而专门招待明星朋友的二号直播间,被他设定为“华少的家”,墙上专门用麻将的“发”字做装饰,营造了更像访谈节目的氛围感。


今年华少的创作,甚至开始触达至大银幕。他正在筹备自己的喜剧电影“处女作”。华少与时代的对话正在进一步深入。


不玩票的机会主义者

接受失败,但不接受因懈怠或不够努力造成的失败


《中国好声音2020》总决赛直播前两天,华少从杭州飞到武汉已经是凌晨两点。几个小时之后,他站在武汉体育中心进行最后的彩排。次日,直播结束已接近凌晨,当日一大早他又要坐飞机回到杭州。这种饱和的工作密度,对华少而言稀松平常。


总决赛直播前的彩排。


直播无疑加重了他的忙碌。如今,华少保持每个月至少直播四到五场的节奏。一场直播的筹备周期是四五天,每天6到8个小时。从选品会、过品会、定品会到直播彩排,产品编排顺序,最后的价格和赠品,华少都要亲自参与。为此,华少重新编排已经稀少的个人生活,他甚至无法列举,自己还有哪些空余时间,“我是一个生产工具,今天几点到几点归他,几点到几点干这件事,都是团队来安排;我来不及也没招儿,再晚他们都等,大不了他们白天睡,我晚上接着来开会。” 


如今,明星带货直播似乎正在落潮,不少艺人因为没时间了解产品,不得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华少不喜欢玩票。双十一期间,他连续直播了七场,一场平均五个半小时。


他也有自己的目标。如果把直播产业比喻成麻将桌,李佳琦、薇娅、辛巴、罗永浩四个人,目前正在头部的桌子上打麻将,而他还在包厢外面。他准备踏实先干两三年,也许自己也有机会坐到最大的第一桌与前辈切磋切磋。


艺人供图


除了直播,华少同时在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主持、电影、话剧、音乐……从去年开始,他一直在寻找一档完全属于华少的语言类或脱口秀类节目。如今,白岩松、何炅、汪涵等同行前辈们,都拥有代表个人表达的节目,他们可以把自己的生活经历、性格、审美,在其中得到充分的释放。


华少很羡慕。他的《中国好声音》,充其量只是华少作为工具的一种模式。前一阵,李诞、王建国所属的公司正在招脱口秀培训班,华少去报名却被“拒绝”了,理由是,怕华少来“砸场子”。


华少自认是“机会主义者”,好奇心重,有点“作”,一旦发现机遇,或者觉得好玩,都想去尝试一下;但又不想短期收割,“因为总有人相信你,才让你去试。我可以接受失败,但是我很难接受自己是因为懈怠或者不够努力,造成的失败。” 


如今在华少的愿景中,他期待能通过直播积累用户,打出“肥仔华百货公司”的品牌,未来成为自己文艺产品的宣推阵地。如果后续能开发出自己的品牌供应链,或许还可以用直播间冠名自己的节目。据悉,近日即将在浙江卫视播出华少加盟的节目《宝藏般的乡村》, 特约赞助商之一便是“肥仔华百货公司”。“这样就不用担心华少脱口秀找不到冠名商了,我自己冠名我自己。如果把内容做好,我还可以赚两份钱。”


想明白这件事,华少再次忘记了想要休假的念头。 


【新鲜问答】


新京报:这一两年外界对于华少身材的讨论,一度上了热搜,这出乎你的意料吗?


华少:出乎。我其实也不是一下子胖的,怎么会突然一下子被看到(笑)。我自己看到也吓一跳,原来图上已经这么胖了吗?


我之前生过病,也不是什么大病,但确实养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慢慢胖起来了,年纪大了呢,也比较难受一点儿。因为我的工作量很满,我的同事也比较心疼我,所以大家说,好好好,今天你就不要运动了,或者今天吃点儿好的算了。 


我们也有目标,当时是希望双十一过后(减下来),但做直播真的很难瘦。我们要做食品,你不吃怎么卖得掉呢?而且国家提倡直播不浪费,所以我们一定要吃完。直播五个半小时,我卖十几种食品,还瘦得下来就怪了。


新京报:身材这件事,对你产生困扰了吗?


华少:说实话我很困扰,我也想瘦下来。我们做这行常常要上台,胖了以后原来的衣服都穿不上,又要重新去买,也很浪费钱。哎,我也希望能穿回以前那些(衣服),努力,努力,再努力。


新京报记者 张赫

艺人供图

编辑 吴冬妮  校对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