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化工工厂的两条烟筒冒着烟，工人三三两两在厂区内作业……走在厂区周边，时不时能闻到一股酸酸臭臭的化学品味道，时强时弱，强烈的时候，即使戴着口罩也会让人感觉非常不适。
12月23日、24日，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走访当地调查发现，国内硝基氯苯第一大厂商安徽八一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八一化工”）疑无证生产危险化学品，其所拥有的危险化学品生产企业安全生产许可证（下称“危化品安全生产许可证”）已在2020年11月6日到期，并被注销，续期申请没有获得通过。
按照蚌埠市“退市进园”计划，位于当地涂山路的八一化工应在2020年年底前全面关停，其危化品安全生产许可证已在11月6日到期，但目前疑似仍继续生产危险化学品。与此同时，受疫情影响，新厂区未能如期竣工，未来旧厂区停产与新厂区搬迁过程中或出现产能空档期。
“现在这个（老）厂可能要不了多久会停，快的话可能一个礼拜就全停，慢也有可能到年前（春节），新厂正在建，本来预计今年年底能开，但现在不能，预计要到3月份。”八一化工内部人士12月23日对贝壳财经记者表示，“现在一直都在生产对硝基氯苯，对氨基苯酚和对硝基苯酚也有。”
注：记者走访期间，八一化工冒烟的烟筒（左图）和对硝基氯苯运输车辆进出厂区（右图）
记者查询国家危险化学品目录发现，对硝基氯苯、对氨基苯酚和对硝基苯酚均属于危险化学品，而在记者于八一化工物流门前逗留的1个小时里，汽油、柴油、盐酸等危化品车辆频繁进出厂区。
综合八一化工内部人士说辞以及记者观察进出厂区车辆的情况来看，八一化工目前或在无证生产和使用危险化学品，其中包括对硝基氯苯、对氨基苯酚、对硝基苯酚、盐酸、氯苯、纯苯、汽油、柴油等，这些化学品均在国家危险化学品目录中。
“无证生产”危险化学品
安徽八一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始建于1968年，约2007年前后完成改制，主要产品包括对(邻)硝基氯化苯、盐酸、对硝基苯酚、对氨基苯酚等，今年1-8月，在蚌埠市实现的34.5亿元出口中，八一化工贡献度排名第一。
企查查显示，八一化工注册资本3.375亿元，分别由祥峰中国化工投资有限公司（新加坡）和石河子市德润股权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持股60%和40%，后者由李德昌和上海保葆本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持有份额98%和2%。
“只要企业有生产国家危险化学品目录上的危化品，就需要有危险化学品生产企业安全生产许可证。”安徽省应急管理厅12月25日对贝壳财经记者表示，“没有证生产，是肯定不行的。”
与此同时，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颁布的《危险化学品生产企业安全生产许可证实施办法》第三条规定，企业应当依照规定取得危险化学品安全生产许可证，未取得安全生产许可证的企业，不得从事危险化学品的生产活动。
今年11月6日，八一化工的危化品安全生产许可证正式到期。
安徽省应急管理厅于12月9日发文称，按照安全生产许可证注销程序，决定对八一化工（许可证号：（皖）WH安许证字〔2017〕Y258号，有效期2017年11月7日至2020年11月6日）的危化品安全生产许可证予以注销。
安徽省应急管理厅强调，按照《安徽省应急管理厅安全生产行政许可注销程序暂行规定》，被注销安全生产许可证的企业应停止生产经营，并将安全生产许可证上交相关市应急管理局，各级应急管理部门要严格监管，严厉查处无证非法生产行为。
八一化工厂的危险化学品安全生产许可证已到期且被注销，那么，其为何还能继续生产危化品？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发现，八一化工曾于今年8月14日提出对危化品安全生产许可证（许可证编号：（皖）WH安许证号〔2017〕Y258号）的延续申请，然而，安徽省应急管理厅于10月16日作出了“经审查，不符合办理安全生产许可证延期的条件，本机关决定不予许可”的答复。
安徽省应急管理厅表示，八一化工已被列入《安徽省城镇人口密集区危险化学品生产企业搬迁改造实施方案》异地搬迁企业名单，应于2020年底前完成异地搬迁，本次申请的安全生产许可证延期的生产厂址不符合省政府的规划和布局要求，也不符合《危险化学品生产企业安全生产许可证实施办法》第八条第一款第（一）项之规定。
此外，安徽省应急管理厅指出，八一化工共有4条问题不符合《危险化学品生产企业安全生产许可证实施办法》第二十二条之规定，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其中包括氯碱电解厂房内有1台防爆箱、巡检仪不防爆，有2个防爆控制箱防爆等级不满足涉氢场合防爆要求等。
注：八一化工，记者12月23日、24日摄
在业内人士看来，“无证生产”的背后，经济利益是主要的驱动力。
硝基氯苯是农药、医药生产的重要中间体，国内硝基氯苯年产能约83万吨，市场规模约60亿元，而八一化工正是这一产品的国内第一大厂商。据中金公司2020年11月研报，八一化工年产能为32万吨，占比约39%，大幅领先中石化南京化学工业（15万吨）、扬农化工集团（10万吨）、广信股份（10万吨）等。
“现在这个（老）厂可能要不了多久会停，快的话可能一个礼拜就全停，慢也有可能到年前（春节），新厂正在建，本来预计今年年底能开，但现在不能，预计要到3月份。”八一化工内部人士12月23日对贝壳财经记者表示，“现在一直都在生产对硝基氯苯，对氨基苯酚和对硝基苯酚也有。”
上述八一化工内部人士表示，公司是国内硝基氯苯第一大生产商，产能空档期期间，可能会对该产品的市场价格有所影响。
1小时内危化品车辆频繁进出厂区
去年曾发生闪爆事故
综合八一化工内部人士说辞以及记者观察进出厂区车辆的情况来看，八一化工目前或在无证生产和使用危险化学品，其中包括对硝基氯苯、对氨基苯酚、对硝基苯酚、盐酸、氯苯、纯苯、汽油、柴油等，这些化学品均在国家危险化学品目录中。
在12月23日-24日间，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曾随机挑选一个时间，在八一化工物流门观察了约1小时，在这1小时内，多辆危险化学品车辆进出八一化工厂区，包括对硝基氯苯、盐酸、汽油、柴油等，而在门口插放的发货单里，记者还看到氯苯、邻硝基苯胺等危险化学品目录里的化学品。
注：记者摄于蹲守期间
一边是疑似无证生产危险化学品，一边是事故、处罚频发。经记者梳理发现，八一化工曾多次因事故、安监、环保等问题被处罚。
今年7月，蚌埠市应急管理局安全生产协调办就八一化工厂“7·31”闪爆事故发文表示，要汲取事故教训，抓好问题整改，持续开展危险化学品“打非治违”，推动化工产业转型升级，有效防范危险化学品事故发生。同时，责成禹会区应急管理局向禹会区人民政府和蚌埠市应急管理局作出深刻书面检查，责成禹会区人民政府向蚌埠市人民政府作出深刻书面检查。
注：截图自蚌埠市应急管理局
2019年7月13日，八一化工在停产检测维修作业过程中发生一起爆鸣事故，造成1人死亡、1人重伤，而在2012年5月27日，八一化工氯苯车间曾发生爆燃事故。
此外，企查查显示，八一化工曾在2016年至2017年间三次受到行政处罚，处罚事由包括违章指挥人员作业、未重新报批环评案，以及安全设备的使用、检测不符合国家标准或者行业标准。
注：截图自企查查
与此同时，今年5月，蚌埠市应急管理局曾进行“双随机一公开”定向抽查，八一化工因“设备设施管理”被行政处罚。
“近几年，附近的人打过好多电话，不理你啊，已经反馈好多年了。我在这住了几十年了，八一搬过来也有十几年，他们没搬过来的时候，这片地都是种菜的。”八一化工附近居民表示，“这两年还好点了，你要是早4、5年来，这时候就开始放毒了，走路都要捂着鼻子，一下雨路面就是绿水，我讲话不夸张，下雪都是黄色的。以前，晚上天一黑，炉就开始冒黑烟了，都在烧废料，路面都是灰，晒衣服很难，现在也有，但没有那么多了。”
“八一化工发生过事故，爆炸过的，火苗很大，惊动很多消防力量。发生事故那晚，我们都跑到几里外的地点，晚上七八点，弄到十二点多，火苗压下去才回来的。你看我的窗户玻璃都被震烂了。”对于曾经发生的事故，上述居民指了指有明显裂痕的窗户说。
“气味太大，晚上睡觉要关窗，有时候一股臭气过来很难忍受，我们是闻习惯了，你现在闻的这些我们都没什么感觉。之前发生过事故，有一晚爆炸着火，我们夜里都跑出来了。你不要说是我说的，希望他们快点搬走。”八一化工附近另外一户居民对贝壳财经记者说。
中金预测新厂投产最快明年二季度
公司产能空档期市场价格可能上涨
作为国内硝基氯苯第一大生产商，八一化工停产搬迁、新厂启用等事宜，牵动着业内的神经。
注：八一化工新厂施工现场
安信证券12月20日在研报中表示，硝基氯苯目前处于紧平衡状态，短期价格有望继续上行。其中，对硝基氯苯下游包括农药、医药等，近年来需求不断增长；而邻硝基氯苯主要用于合成邻苯二胺和多菌灵。
八一化工内部人士对记者表示，现厂区最快年底前停产，慢也有可能到春节前，而新厂区最快3月投入使用，在停产至新厂产能释放期间，是公司的产能空档期，市场价格或许会因此有上涨的可能。
“目前我们主要面临生产搬迁的问题，新厂那边，对硝基氯苯、邻硝基氯苯会优先开。对硝基氯苯，八一现在的量是国内最大的，新厂全部上线后产能翻一倍，而对氨基苯酚、对硝基苯酚，新厂的计划是十几万吨产能，相当于也是翻一倍。”前述八一化工内部人士说。
停产搬迁前夕，八一化工生产已有所收缩。“八一化工的货非常紧张，基本上马上要停了。最近做的基本是尾单，以前没执行完的合同，现在执行完。现在很多老客户都已经拿不到货了。”八一化工某合作公司员工对记者说。
2014年1月，蚌埠市在全市范围内启动工业企业“退市进园”行动，中粮生化、丰原集团、八一化工、天润化工、佳先化工被列入首批启动退市进园的范围。
八一化工新厂位于淮上区沫河口工业园区，蚌埠市经信局曾于今年3月公开表示，八一化工新厂总投资约53亿元，分两期搬迁建设，一期搬迁项目固定资产投资超过22亿元，主要包括年产30万吨（一期15万吨）烧碱项目、年产30万吨氯苯（一期20万吨）、年产32万吨硝基氯苯项目（一期18万吨）等项目。
注：八一化工新厂区大门前的牌子
“去年年底这个时候开始建的，本来现在应该就可以生产了，受疫情影响，停了一个多月。最快也得春节后，保守估计，四五月肯定可以。”在八一化工新厂硝基氯苯车间施工现场，施工方某员工对记者表示，“锅炉现在没装好，生产需要锅炉的蒸汽，现在正在安装，还没调试。还有这些罐也没有封口，很多管道没接通。”
今年11月，中金公司曾在研报中指出，对硝基氯苯涨价有望持续至2021年上半年。近期八一化工由于装置老化，搬迁项目仍在建设，阶段性八一化工不仅无法外卖对硝基氯苯，还需要从市场采购以生产医药中间体对氨基苯酚。
中金公司判断，八一化工新厂区最快投产时间在2021年二季度，本轮涨价周期从9月开始，预计最短持续到明年上半年，测算对硝基氯苯价格上涨1000元/吨。
至于新厂的危化品安全生产许可证申请进度，贝壳财经记者查询安徽省应急管理厅官网发现，安徽省2019年至2020年的危化品安全生产许可证发放名单中并没有八一化工新厂。
据了解，八一化工新厂于2019年一季度开工。关于新厂的危化品安全生产许可证申请进度，贝壳财经记者致电八一化工，在听到这个问题时，对方没有回应，并挂掉电话。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肖玮 李云琦
编辑 李薇佳 校对 柳宝庆
记者联系邮箱：xiaowei@xjbnew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