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存真 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副院长、北京冬奥组委文化活动部形象景观艺术总监、北京冬奥会体育图标设计团队负责人。


12月31日晚,北京2022年冬奥会和冬残奥会体育图标正式发布。在体育图标发布前夕,新京报记者采访了北京冬奥会体育图标设计团队的负责人,中央美术学院设计学院副院长、北京冬奥组委文化活动部形象景观艺术总监林存真。

 

她向记者表示,体育图标与会徽的设计思路都以“文字”为创意来源,体现了创意上的一脉相承。同时,篆刻的刀法比起笔法更具力量感。

 

新京报:体育图标的最终方案是如何确定的?

 

林存真:最开始出的最初的创意方案将近有20个方向。无论从冰雪运动,还是从图形创意,还是从文化渊源。我们找了很多跟过年相关的,甚至还有剪纸、皮影方向的尝试,也出了一些成套的方案,将近20套。

 

我们拿来对比、跟专家讨论,也跟组委会领导做了深入的沟通。最后把方向锁定在文字上。有两个重要的原因支撑我们选择文字。一方面,冬奥会体育图标是冬奥会形象景观非常重要的核心元素。它在整个冬奥会形象景观体系里,应该保持思想脉胳上的一致。比如说,会徽就是以文字为创意来源的。所以我们要根据文化背景的统一性,来做体育图标。

 

另一个原因,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体育图标的创意也来自文字。我们想能不能在体育图标的创意上和夏奥会有一个呼应,体现北京双奥之城。也通过冬奥、夏奥的平台,来展现源远流长的文化。

 

新京报:你个人喜欢篆刻这种创意吗?是如何想到用篆刻来呈现体育图标的?

 

林存真:我还是很喜欢的。

 

最开始的创意没有落在篆刻上,最开始是书法。这也和整个形象景观体系有关。会徽就是文字,是书法类的图形。到体育图标,我们就想着用一个理念来做。最开始我们就尝试书法方向。但是大家都知道,冰雪运动是速度和力量的体现。我们在做书法的尝试的时候,有的图标还可以,但有的会觉得力量不够。我们在设计过程中,就发现能不能用篆刻来体现。

 

比如冰球这个项目的体育图标,开始画这个图形的时候就特别像文字。当时组委会里有一个匈牙利的竞赛顾问,它是冰球项目的顾问。我们做体育图标,做出来一幅就会跟体育专家去探讨,到底是不是完美地、正确地表达了这个体育项目。我们设计过程中也跟体育部的专家有特别密切的沟通。

 

当时我们画出冰球这个图标的时候,这位竞赛顾问第一感觉就是,这是不是文字啊。但是冰球这个项目非常有力量感,它在比赛中有激烈的冲撞,用毛笔很难把比赛中的激烈的力量表达表现出来。我们就想到篆刻,笔法和刀法比较的话,刀法的力量感更强。同时,由于刀和石头的关系,会出现有很意思的边缘结构。所以,当时我们就决定尝试篆刻这个思路。

 

新京报:这套体育图标最想表达什么?

 

林存真:我们做这个图标,最想体现的还是图标背后的文化体系。我们通过奥运会这样的平台向全世界展现中国的形象。通过体育图标怎么把中国的文化,包括我们的现代感、传统和时尚,传递给世界。

 

比如我们的图标,大家会想象它会很强地再现运动。但是图标总是要有一个风格。往届的图标更多地就是再现运动本身。2008年,我们开启了文化和运动结合的再现思路。我们现在依然延续2008年的文化和体育的结合。

 

中国的文字是象形文字,有象形文字的基础,就有了再现人物形态的基础。我们确定了文字这个图标形态后,第一时间去了中国历史研究院。我们从甲骨文,以及更早期的符号来研究我国的文字。我们就研究怎样使用文字最准确,包括用怎样的结构,怎样的笔法,怎样的章法,怎样的笔型,来让大家看起来这就有中国文字的感觉,又读不出它是什么字。如果你用一个字来表现一个体育项目这很复杂,用一个字来表达一个体育运动会比复杂。我们通过一种有文字感觉的形象,用文字的结构、篆刻的艺术来表现中国文化。

 

体育图标就是一个窗口。大家看到了、喜欢它了就会去了解它,在了解的过程中就会去了解中国文化。

 

新京报:图标设计完成经历了多久?过程是怎样的?

 

林存真:最开始画这个图标对设计师有一个要求。做这个图标前,每一个图标必须要在100稿以上。手上有这个感觉,你才能画出来。图形是高度抽象、概括的。概括的每一个转折,都要跟运动员的动作有很强的关联的。比如一条线,它的角度是什么,它的粗细、长短,其实都是高度提炼概括运动的。如果不了解这项运动,没有很强的图形能力就很难画出来。

 

有的图形出来比较快,可能一两百稿就能出来一个。有的图形,几个人画了上千稿,分头画,每个人好几百稿,都达不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比如大道速滑。我们最开始设计的时候是一个侧面形态。我们想,大家很难区分大道速滑和短道速滑。我们就想最大程度地区分它们。最开始短道速滑的图标也是侧面的。我们就跟体育部的专家研究,更好地把两个项目区分开。我们就把短道放成2个人,大道画成正面。

 

用正面表达就要要有头、手、肘、腿,它是有透视的。怎么在抽象的小图形里把人的状态,把人的发力、胳膊和胸用空间的状态表达出来,这个特别难。还有画在前面的腿和画在后面的腿的关系。大家看图形的时候看不到腿弯了一个膝盖,因为这个弯了的膝盖是正对着你的。所以怎么让人意识到它是一个弯的图形,在脑子里去还原它,这就花了我们很多时间去调整。

 

新京报:从会徽到体育图标,从书法到篆刻,你如何理解其中的一致性和发展性?

 

林存真:会徽和体育图标的渊源都是文字。会徽是两个,体育图标是30个。怎么把30个图形系统化,我们借了很多文字的设计方法。比如怎么建构它的笔法、章法,怎么调整它的笔型。我们都会有一套从文字来做设计的结构逻辑。

 

做会徽设计,它只有2个图形,它特别容易协调起来。会徽是行书的状态,有非常灵动的感觉,非常飘逸。但篆刻不会有飘逸的感觉,毕竟是刀出来的,图形整个的感觉就会不一样。


在体育图标的设计过程中,我们也在思考篆刻和设计的关系。篆刻是个很古老的艺术,现在除了艺术创作,我们生活中都不太常用印章。很多年轻人不是特别了解,也不会用到章。我们在想,怎么让篆刻在年轻人心里激起一些小的浪花,让他们觉得篆刻依然可以时尚起来。

 

我们也特意选择了一位年轻的篆刻家。这位篆刻家既了解设计,也了解篆刻。这个体育图标可以说是我们俩配合做的,他篆刻,我调整图形。汉印是白图形很大的,它是线条很粗、很古朴的一种艺术。我们在追求汉印风格去做这个设计,但线条粗了后又发现冰雪运动的力量感又比较弱。所以我们当时做这个设计做了非常多的调整,线条从粗到细就做了一串等级变化,看哪个更好。刻出来,再修改,不满意,再修改。

 

这样我们最终成形的这组图标既有古代篆刻的风格,又满足现代图形设计的要求。这也是我们的一种尝试,让古老的艺术和设计完美结合。也通过这一个方式,让更多更时尚的东西去再现传统。

 

同时我们也在做动态的体育图标,让篆刻动起来,让年轻人喜欢上这种时尚的篆刻。把动感的动作放到图形里来。动态的体育图标我们会用在移动终端的小视频上,在我们体育图标发布的现场,也会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彩蛋。东京就出现了动态的体育图标。

 

新京报:谈谈体育图标的使用、及其色彩选用。

 

林存真:历届奥运会都会有体育图标,体育图标是奥运会的标配。每一个体育运动都会对应一个标识符号,用此来表达这一体育图标。所以每一届体育图标都受全球的运动爱好者和国际运动组织的关注。我们在跟IOC联系的时候,他们特别强调国际体联的关注度,因为图标跟运动紧密相联。大家看电视转播的时候,每一个运动出成绩,小成绩的旁边都会有这个体育图标。在场馆里也会有体育图标的呈现,还有宣传、教育都有很强的联系。它就是在各个媒介上表达体育运动。

 

图标的主色是用了我们色彩系统中五个主色之一——霞光红。这个色彩的渊源是朱砂色,朱砂色也是印泥的主要原料,它呼应了整个色彩系统,也契合篆刻文化。到我们后期,图标是可以有非常丰富的色彩体现的。在场馆里,在特许商品,在多媒体交互,它可以是多彩的,我们现在也尝试用冰雕在做。


新京报记者 吴为

编辑 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