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浅浅。图片来自西北大学文学院官方网站。


在多个场合,贾平凹都曾说过,他并不鼓励女儿贾浅浅写诗。他希望她能当一个普通人,“文坛上山高水远,风来雨去,人活得太累,并且我极不爱听文二代之说,这样的帽子很容易被戴上,既丑陋,又硌得脑袋疼。”

  

现在看来,他的直觉惊人的“准确”。

 

就在这几天,贾浅浅的诗遭受了不少非议。这些非议跟“贾平凹之女”的身份标签叠在一块,愈发有解读空间。

 

贾浅浅的诗不是不能批,但先别断章取义

  

去年1月,贾浅浅的诗集《椰子里的内陆湖》出版,但诗集并没有引起多大关注——这在当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贾浅浅诗集《椰子里的内陆湖》。

 

但是这两天,贾浅浅突然因为她的诗火了,许多网友似乎从她的诗里找到了某些把柄,借机对其攻瑕索垢——


晴晴喊

 

妹妹在我床上拉屎呢

 

等我们跑去

 

朗朗已经镇定自若地

 

手捏一块屎

 

从床上下来了

 

那样子像一个归来的王

 

——《朗朗》


其实,这首诗写的是自己小女儿的日常,如果你是一个父母,看到这样的场景,肯定不会恶心想吐,只会觉得好笑。


人们会用“便便”“粑粑”这样的词来形容孩子的排泄物,本身就是“诗化”。这首诗的结尾,其实也隐含着对“归来的王”这类鸡汤化词汇的嘲讽。

  

诗无定诂,现代诗更是无定形。在诗歌对文字意涵与表达形式有着高包容度的当下,贾浅浅这首诗是不是杰作,或许还有争议,但它至少称得上是一首诗。

  

可在网上,很多人拿“浅浅体”来嘲讽贾浅浅的诗。他们的批评主要有两个理由。

  

一是认为这种不入流的字眼写进诗歌,难道不是玷污了诗歌和汉语的纯洁吗?

 

事实上,贾浅浅的诗集《椰子里的内陆湖》里,有不少都是严肃的诗歌,也不像网友揶揄的那样“浅”。被网友抓过来几个粗俗的“作品”,只是片段而已。

 

这些片段看上去确实粗浅,但将其置于具体的语境中,而不是单独拎出来放大,又能解读出另一种意味。

 

假若网民单独拎出的是另一首诗,恐怕对贾浅浅诗作的评价又会判若霄壤。比如这首——


有些海水被系在了椰子里

 

成为安静的内陆湖

 

它拒绝参与时光的扎染

 

像古文中的宾语前置

 

你只能垂手站立

 

仰望于它

 

——《椰子》


某种程度上,对贾浅浅的攻击,并不是什么诗歌批评或评论,而是典型的网络传播,用一个俗语来说,就是“带节奏”。到目前为止,这样的攻击并没有什么学术价值。

  

而这种有意无意的攻击能够广泛传播,和有些人对现代白话诗的整体误解分不开。

  

尽管白话文运动已经过去约一百年,但是在许多心中,一提到“诗歌”,人们自然想起的还是古典诗那种审美。

  

这种看法是对现代汉语诗歌的严重误解。诗歌作为一种语言艺术,一大使命就是它的探索性,引起人的思考。

 

上世纪90年代,诗人伊沙有一首很有名的诗《车过黄河》。这首诗的一些文本或许也让不少人感到不适,但无碍于这首诗成为当时中国原创诗歌标志性选本。从诗学维度讲,其文本的启示性都难以抹杀。

 

内容表达与文本选择不回避“接地气”的一面,是很多现代诗的特质。

 

这体现的是诗歌作为艺术的包容性与丰富性。这类表达,至少可以追溯到艺术家马塞尔·杜尚的“小便器”,他把它命名为《泉》送去展览,这种行为本身便是“艺术”。


▲贾平凹。图片来自新京报报道。


为黑而黑,缺乏公共价值

  

对贾浅浅的诗质疑的第二个原因,是她的身份。

 

这就是贾平凹之前的忧虑。许多网民在嘲讽贾浅浅的同时,也在借机嘲讽贾平凹。

 

从报道来看,早在2001年,贾平凹就曾担任西北大学的硕士研究生导师;十几年后,贾浅浅在相关学院任教,还曾发表研究自己父亲的论文,这些关联很难不引发舆论置喙。

 

对贾浅浅来说,父亲在当今文坛享有盛誉的地位与名声,对她固然是加持,却也是桎梏——她自身的学术成果与作品品质,都会接受更严苛的打量,尤其是跟其父亲的比较。这是她必须承受的东西。

 

对于个中合理的质疑,她也许还有必要出来做出更多解释。

 

借“贾平凹之女”身份发挥并非不可,但并非没有边界。

 

现在很多网友对贾浅浅的质疑,是基于想象出来的“猫腻论”“内幕说”。

 

他们脑中提前定制了一个“恩庇子女”的故事版本,而攻讦贾浅浅诗歌的质量,则能为“内幕想象”提供弹药。

 

但摘取诗歌中的片段和字词加以非议,很难为立场先行下的脑补结论提供支撑——那样除了带节奏,没有太多公共价值,也更像是为黑而黑。

 

没错,对于诗歌,可以有很多主观的评价标准。但不管怎么说,评价标准宜“就诗论诗”——至少,是用诗的标准来评价诗本身。

 

那种断章取义的评价,才是真的“浅”。

 

□张丰(媒体人)


编辑:陈静  实习生:潘宇洁  校对: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