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人类,我们生活在无所不包的自然界中,并无时无刻不在与外部世界产生物质、精神和情感上的交流与互动,这大概就是博物学最打动人心之处了。在西方,博物学不再是以自然界为专业研究对象,而是要带领人们共同思考大自然的财富。

 

《植物大发现》讲述了人类对植物的美丽以及其经济价值的痴迷的故事,这本书告诉我们植物是如何在各个地域传播的,以及植物的大发现带给整个世界和人们的生活以巨大的影响。


作者 | 熊姣


《植物大发现》,[英]卡罗琳·弗里著,张全星译,人民邮电出版社2015年3月版


与早先由三联出版的中译本《植物的故事》一书作者安娜·帕福德类似,卡罗琳·弗里也是英国一位著名的女记者。她是英国皇家地理学会的会员,曾任英国皇家地理学会杂志“地理”(Geographical)的编辑,并为英国多家媒体撰写过大量有关科学、环保、探险旅行和博物学的文章。然而弗里背后更重要的背景,是日益为国内广大博物学爱好者熟悉的植物学“圣地”——英国曾经的皇家植物园邱园。

 

对于“植物猎人”来说,邱园意味着什么?

 

自2006年以来,弗里独立撰写或与人合著多部著作,包括《邱园的世界》(The World of Kew)、《气候变化的影响》(The Impact of Climate Change: The World's Greatest Challenge in the Twenty-First Century)、《最后的植物大发现》(The Last Great Plant Hunt: The Story of Kew's Millennium Seed Bank),以及近期出版的《植物》(Plants: From Roots to Riches)

 

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其中多数与邱园脱不开关系。从介绍英国人与植物关系的改变、植物的引进与发展史,到邱园的“千年种子银行计划”,弗里试图为“邱园系列纪录片”做出全方位的解说,《植物大发现》正是所谓“邱园系列”图书之一。

 

栀子花

 

总体而言,这是一本让人感觉相当闲适、可以歪在沙发上和父母、孩子一起分享和阅读的图书。来自18、19世纪植物画家的作品和早期图书中的精美插画,是近年来蔚然复兴的植物图书中备受读者青睐的要素。“花儿和其他植物的漂亮图片”,比如雷杜德的雕版印刷、埃雷特的水彩栀子画,笔法之精妙堪称科学与艺术的完美融合。普伦克的《药用植物图鉴》、卡尔佩珀的《英国医生和草药全书》,以及曾经流行一时的各色植物图书,从古老的《维也纳古抄本》,到威廉·柯蒂斯创办的《柯蒂斯植物学杂志》,则为试图接近西方早期博物学的读者提供了更多的参考文献。

 

豆科植物Lupinus Nubigenus绘画的复制品,选自卡尔·西吉斯蒙德·昆斯1819年出版的著作。

 

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使见惯现代摄影作品的读者在瞬间感受到古典绘画和制图的魅力之余,亦能更直观地领略到博物学全盛时代的辉煌图景。丰富的配图,再加上不失时机的小知识点介绍,使本书不仅跻身于畅销的图文书之列,而且多了类似于博物馆手册的生动活泼性,当做中小学生的科普读物也是相当理想的选择。

 

正如书中所说,特拉迪斯坎特曾经在伦敦建立英国历史上第一个向公众开放的博物馆,“如果有人在这个充满奇珍异宝的地方呆上一整天,那他的所见所闻之丰富就跟他在外旅行了一辈子一样”;同样,通过阅读这本将各种来源的文献资料,包括原版日记、杂志和人物传记之类的二次编撰的文献,以及邱园档案馆的独家珍藏逐一展现出来的图文书,所见所闻也会如同在浩瀚的图书馆藏中浸润多日一样。植物猎人的“壁橱里藏着大千世界/就像坚果里藏着伊利亚特”,而关于植物发现的史诗隐藏在无穷尽的历史材料中,弗里让我们轻轻松松地通过一次短途旅行即可获得这一切,就好比在一日之中读完伊利亚特。

 

节选自1614 年首次出版的《腊梅花园》,书中包括多幅由小克里斯宾·德·帕斯创作的郁金香铜版画,以及有关如何培育这种珍贵的球茎植物的大量信息。书中还收录了伦伯特·多登斯和卡罗卢斯·克卢修斯的浮雕复制品,以纪念他们在郁金香普及过程中所做出的贡献。

 

植物是人类与自然共有的财富

 

以不同时代的植物猎人和新的植物发现为线索,弗里也在有意识地引导我们去思考人类与自然界关系的问题。我们身边的各种常见或稀有的观赏、药用植物从何而来?

 

人类最初出于何种目的去探寻自然界中千姿百态的植物?正如弗里在序言中所说,“一种植物的获得从来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大宗运输和商品化出现之前的日子里,探险家们冒着生命危险,到世界各地搜集植物标本。他们去过偏远的孤岛,去过因为物资匮乏而动乱不断的国家,以及那些在植物商品贸易中实力消长变化的帝国。”植物的迁移史与人类的殖民史如影随形。

 

在观赏植物园和药用植物园美丽缤纷的奇花异卉背后,始终闪动着帝国争霸、经济扩张的魅影。如今英国的邱园以拥有世界上已知植物的1/8,共约5万种植物的丰富收藏为荣,而这与自15世纪以来的航海探险、海外贸易和殖民地拓展,无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无论是为了获得祭奠神庙的芳香树脂,还是为了研发“新的能够赚钱的植物商品”,关于植物发现和迁移的故事,无不折射出人类最深层的情感与物质欲望。

 

豹皮花

 

在两次鸦片战争中,帝国扩张为外国植物猎人探访中国的植物宝藏打开了方便之门,邱园的兴盛可说是大英帝国海外扩张事业的最佳缩影。而反过来,弗里指出,植物移植本身对大英帝国的扩张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例如,“含奎宁的金鸡纳树从南美洲移植到位于印度和锡兰的英国殖民地种植园以及位于爪哇的荷兰殖民地种植园中”,这“对全球的园林景观和民生问题都产生了相当的影响。”


植物之于人类的关系,很显然远非单纯被动地引进与利用那么简单。“印度殖民办事处的记录告诉我们,邱园的建立对整个大英帝国的兴盛做出了极大贡献。”植物与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在某种意义上甚至主宰着整个人类文明发展的方向。从香料、茶叶到橡胶,植物从人类的衣、食、住、行等方面塑造了整个现代社会,它们无比真切地存在于当下的世界中,影响着我们当前的和未来的生活。

 

在全球气候变化的大环境下,植物对人类的未来将具有重要意义

 

在《植物大发现》最后的几个章节中,弗里介绍了当代植物猎人的行动以及引进外来植物可能带来的“入侵”风险,并在此基础上引出由邱园的科学家创办的全球性种子银行,即建造在位于西萨塞克斯郡的邱园之“姊妹园”韦克赫斯特庄园中的“千年种子银行”。这座于世纪之交落成开放的种子库,截至2010年已经收藏了全球10%的植物种子,而其目标是在2020年前收集到全球1/4的植物种子。千年种子银行意在收藏很多在野生环境下已经难觅踪迹,或是生存状况受到现代农耕方式严重威胁的植物种子,从而为子孙后代预先储备种子,以便应对未来环境条件。在此,弗里对植物的热爱和对环境保护的关注,得到了完美的结合。

 

节选自收藏家约翰·戴的一本兰花写生簿。戴是19世纪一位狂热的兰花收藏家。他一共画了53本写生簿,而且还跟许多植物学家合作,这些植物学家为了纪念戴以他的名字命名了多种兰花。

 

弗里指出,在全球气候变化的大环境下,植物对人类的未来将具有重要意义。“下一代植物猎人的任务之一,便是搜寻能够适应新气候格局的粮食作物。他们在地球潮湿的热带雨林以及干旱的稀树草原上找到的植物,将直接定义整个人类种族的未来。”新一代的植物猎人,已经不再仅限于考虑在地球的不同角落间移植植物,而是将思路开拓到地球之外的其他星球,比如火星。


一旦将火星通过“地球化”改造成宜居星球,使土壤变得适宜耕种,植物猎人和植物学家便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将这个“红色星球”变成绿色。很显然,植物猎人的探险之旅,非但没有随着帝国主义的没落而走向结束,而是有了新的开拓方向,且显现出越发激动人心的色彩。

 

开心果树

 

作为“邱园系列”的特色,本书中还包含据称是邱园尚未公开的珍藏版档案。美中不足的是,那些精美的原版文献的复印本,对国内不熟悉拉丁文和西方早期博物学文献的普通读者来说,可能尚存在一定的距离感。幸好,正如环球旅行和国际交往正慢慢拉近我们与古老邱园之间的距离,翻译出版业的兴盛也正在逐步打开读者的视野,使曾经仅限于学者圈的古代文本和珍本档案慢慢为我们所熟悉。历史如此真实地照临,无需古典学者和考古学家来为我们解说;亦正如我们眼前的大自然一样,无需再让以自然界为研究对象的职业科学家来为我们阐释。这是我们与当代的植物猎人们所共有的财富。


作者 | 熊姣

编辑 | 徐悦东

导语校对 | 王心

文章校对 |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