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讯(记者 周怀宗 曹晶瑞 耿子叶 王巍 王颖)2021年的两会,是一个特殊节点上的两会,一方面,我们实现了千百年来摆脱贫困的梦想,踏上了乡村振兴的道路,另一方面,我们也面临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在如此前提下,保障粮食安全,保障农业生产,成为重要任务之一。而其中,种业无疑是最关键的一环。今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中央一号文件、政府工作报告,都提出要打好种业翻身仗,解决种源“卡脖子”问题。我们的种业翻身仗究竟该怎么打?种源卡脖子问题又将如何破解?为此,新京报记者邀请了中国农科院作物科学研究所副所长刘录祥、国家水禽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侯水生两位专家,解读种业现状,探讨种业未来。


新京报记者和两位专家解读种业现状,探讨种业未来。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种业自主,今天比过去更重要

 

种子是农业的芯片,也是粮食安全的基础。刘录祥说,“抓住了种子,就抓住了粮食安全的关键,这也是种业备受重视的原因”。

 

我国是一个14亿人口的大国,粮食必须抓在自己手里,数十年来的发展中,中国从粮食匮乏到食物充分供给,种业提供了极其重要的贡献,刘录祥说,“我国的粮食总产量连续多年保持在6.5亿吨左右,14亿人口平均每年的粮食占有量超过了470公斤,这其中,育种的进步,种子的改良,就是最重要的基础之一”。

 

食物不仅是人类生存的基本要素,也是生活水平改善的基础条件,侯水生说,“食品总产量的提升、食品质量的提升,都与种业有关。以畜禽生产来说,改革开放至今,我国的畜禽生产总量翻了很多倍,改革开放初期,一个人一年消费鸡蛋平均不到1千克,现在是18千克左右,以前人均年消费牛奶不到3千克,现在达到十几千克。我们今天强调种业的重要性,就是因为它事关我们的食物供给、营养供给、食品安全等基本的保障。”


市民挑选鸡蛋。新京报记者 王颖 摄

 

2020年以来,在疫情影响下,粮食、畜禽品种的进出口受到较大影响,更进一步凸显了种业自主的重要性,侯水生说,“在这样的重大疫情面前,我们更能感受到品种安全在生产中所发挥的关键作用”。

 

种业发展,保障了食物供给

 

我国小麦和稻谷两大口粮自给率达到100%,种子的自主率同样达到100%,“当前,我们的口粮绝对安全,可以说中国粮用中国种,已经做到了。”


小麦丰收。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我们是如何做到口粮和口粮种子自主的?刘录祥告诉记者,“过去数十年中,小麦、水稻两大口粮,每10年到20年,单产都有100公斤左右的提升。这和几十年来,我们的科学家不断地推进小麦、稻谷育种有关。当然,育种的工作是多方面协作的结果,举例来说,比如种质资源的搜集和利用,比如杂交水稻的突破,就是上世纪70年代,在海南发现了一株雄性不育的野生稻,以此为契机,推动了我国杂交水稻育种的快速进步”。

 

类似的工作在许多领域都在进行,刘录祥介绍,“我们有一群专门收集种质资源的科学家,他们在全国乃至全球,不断地搜集各种种质资源,有从野外寻找的,也有进行国际交流的。我国目前有全球第二大作物种质库,目前已经保存了52万份作物种质,而且还在以每年2万份的速度增长。同时,新的种质库也在建设,建成之后,预计可以保存150万份种质”。


国家种质库。新京报记者 王巍 摄

 

畜禽生产快速高效发展也得益于品种的改良,侯水生介绍,“近40年来,我国畜禽生产取得了一系列突破,从产量来说,我国每年生产6000多万吨猪肉,1700多万吨鸡肉,1100多万吨鸭肉。在这些肉类中,生产猪肉的商品猪,其种猪大部分是我国自己繁育的。鸡肉中,占市场一半的黄羽肉鸡,种源全部自主,白羽肉鸡过去全部依靠进口,现在也已经取得了一定突破。鸭肉方面,所有的烤鸭,自主培育的品种超过95%,用于加工咸水鸭、卤鸭等食品的瘦肉型鸭子,已经从全部依靠进口,发展到自主品种市场占有率达到了35%,已经取得了极大的突破,在未来两三年中,达到50%以上没有问题”。

 

“卡脖子”卡在哪里?

 

那么,种源卡脖子,究竟卡在哪里?刘录祥介绍,种质资源的利用和创新,是仍需要攻关的技术之一,“第三次作物种质普查尚未结束,我们的种质资源搜集还在快速增加,但同时,怎么更好利用这些资源呢?我们是种质资源大国,但还不是资源强国,目前,我们对已有种质资源的鉴定、利用率还比较低,可能只有10%左右,怎样把它们利用好,为自主品种的培育,提供非常坚实的科技基础,未来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近距离观察西红柿苗。新京报记者 王颖 摄


大豆是我国进口量最大的粮食之一,大豆的育种也是未来育种的重点领域,刘录祥说,“我们自己生产的大豆,产量在1900万吨以上,基本上可以满足国内食用大豆的需求,就是豆腐、豆浆等各种豆制品的消费。进口大豆主要是饲用,就是做饲料、榨油等。未来,在稳固甚至提高种植面积外,提高单产也是种业翻身仗中的重要部分”。

 

侯水生认为,对于畜禽种业而言,卡脖子问题较多:重点是畜禽遗传资源不能满足育种需要,创制适合育种需要的资源是关键。一方面需要挖掘、科学评价现有资源,包括国内国际资源;另一方面需要利用新技术、新方法创制新资源。同时,培育畜禽新品种,需要高效育种技术和育种方法,需要加强生物学基础研究、加强技术创新。在现有条件支撑下,如何更好地发挥我国的生产能力,通过育种进步、养殖结构调整,保障我国居民优质动物性蛋白质有效供给。“我国人多地少,动物养殖需要耗费大量饲料资源,环境成本较高。不管是饲料、水、环境承压能力等,我国都是非常有限的。所以在未来,一方面我们还要在育种上做出更多努力,培育出更多节约饲料、环境压力小的品种。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调整养殖结构来减轻压力,牛羊肉的生产成本是最高的,需要的饲料,消耗的资源也最多,猪其次,鸡鸭最少。举例来说,生产一斤猪肉,需要的饲料在3斤到3斤半,而鸡鸭肉,可以降低到2斤,也就是说,更少的饲料可以产出更多的优质动物性蛋白质。那么未来,是否可以通过引导膳食结构的变化,进而达到引导消费,以此来节约资源呢?这也是一个方向”。

 

产学研结合,打好翻身仗

 

口粮、大规模生产的蔬菜水果等,我国的种业自主率可以保障,但在大豆、玉米、白羽肉鸡、高端蔬菜等领域,种业自主率仍旧不高,进口依赖程度还需要不断降低。


高端蔬菜。新京报记者 王颖 摄

 

当前,改变这些领域的种子进口局面,打好种业翻身仗,最大的难处究竟在哪里?刘录祥介绍,“疫情的影响,其实是给了我们一个提醒,我们要在面对变局的情况下,保障粮食的供给,就需要培育支撑粮食总量供给的能力,这也是我们国家提出‘藏粮于地、藏粮于技’战略的重要意义所在,种业的突破,也就是藏粮于技。”

 

“我们要打种业翻身仗,这也说明,我们在种业方面,确实是有短板的,”侯水生说,“在畜禽育种方面,我们的问题在于,我们育种的起步比较晚,发展时间很短,技术、资源等各方面的积累都比较薄弱。在未来,我们怎么更好地利用国际上的先进技术和资源,利用好自己的资源是关键”。

 

种业不仅是育种工作,也包括资源收集、评价、繁育体系建设等环节,侯水生说,“种业是综合性的领域,需要产学研更好地结合,科研领域的智慧和成就,最终要体现在生产上。所以在未来,如何让产学研之间的结合更紧密、顺畅,也是种业发展中关键的问题”。  

 

种业安全,是否有标准

 

怎样才算打好了种业翻身仗?我们的种业怎样才算安全,是否有可衡量的标准?对此,刘录祥说,“目前来说,确实还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从我个人理解看,有三个方面可能非常重要,一个是粮食生产的总量,要保持稳定。我们自主的种子,要能够满足粮食生产量的需求。另一个是质量,即种子是否优良,是否能生产出优质的、多样化的产品。第三是成果的转化,育种的成果能够顺畅地、快速地转化为生产能力。”

 

刘录祥认为,种源自主可控,应是重要的衡量标志之一,“怎么衡量是否安全,标准可能很多,我觉得,其中有一个可能是核心的标准,即种源自主可控,就是要求我们在遭遇外部不确定的风险和压力时,可以自己解决问题,可以保障我们的粮食、畜禽等生产不受影响,这样,别人就卡不住我们。”

 

侯水生认为:种业安全应该是有标准的。具体说,就是我国用于畜禽养殖的品种是否存在风险性,包括品种能否满足生产需要,遇到疫病或国外限制出口,我国畜禽生产能否维持正常生产、高效生产;其二,畜禽品种能否满足我国居民今天和未来消费的需要,包括数量和品质需要。

 

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曹晶瑞 耿子叶 王巍 王颖

编辑 唐峥 校对 李项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