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1日,浙江《衢州日报》刊发浙江省副省长徐文光的署名文章《不可忘却的纪念——回忆孔祥楷先生》,追忆他在衢州任市委书记时与孔祥楷先生交往的往事。


孔祥楷是孔子第75代嫡长孙。


据此前《浙江日报》报道:衢州市政协原副主席、党组原成员,衢州孔氏南宗家庙管理委员会主任孔祥楷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2021年9月28日在衢州逝世,享年84岁。


孔祥楷同志系浙江省衢州市人,1961年7月参加工作,1983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河北省寿王坟铜矿技术员,河北金厂峪金矿技术员、工程师、副矿长、矿长,沈阳黄金学院副院长,衢州市人民政府市长助理,市委统战部部长等职。


孔祥楷(左)与徐文光(右)合影(来源:衢州日报)


以下为徐文光追忆文章全文:


不可忘却的纪念——回忆孔祥楷先生


孔祥楷先生是孔子第75代嫡长孙、衢州孔氏南宗家庙管理委员会主任,6岁袭任“大成至圣先师南宗奉祀官”,也被一些媒体称为“大陆的最后一位‘奉祀官’”。


“孔矿长”“孔院长”“孔主任”“孔老”“老爷子”……因为有着丰富的经历和广泛的社交,大家对他的称呼也很多。


我在衢州担任市委书记时,和大家一同提炼形成了“南孔圣地·衢州有礼”的城市品牌。对于“衢州有礼”就是源自南孔,源于孔氏南宗“仁义礼智信”的观点,“老爷子”很是认同,也曾谈起,他所理解的打造衢州文化高地,是践行习近平同志“让南孔文化重重落地”重要嘱托的具体实践。


不过,对于“南孔爷爷”这一城市卡通形象,“老爷子”一开始是有些看法的。


他说:“将孔夫子弄成这个样子,长眉毛把眼睛都遮住了。”


我调侃说:“难不成给孔夫子弄个标准相?当然,标准相最好。可是,您这个祖上的标准相,您拿得出来吗?”我告诉他,按创作者的说法,是孔夫子智慧的光芒太耀眼了,所以把眼睛遮挡起来了。“老爷子”也就笑着接受了。


“这小伙子不错,会干活,会动脑子。”这是“老爷子”对我的评价。如今,回想过去点滴,从提炼城市品牌,到建设文化高地,从“衢州有礼”到“浙江有礼”,从“八个一”有礼实践到三衢大地“有礼”蔚然成风,“老爷子”作为衢州文化的“一号标志人物”,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在衢四年半时间,常去南宗家庙有朋堂探望他,有时有客人来访,也愿意一道去家庙感受“老爷子”的风范。虽然工作忙碌,但从我内心来说,很喜欢去有朋堂坐坐,是一种心灵上的放松,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洗礼。我和“老爷子”每次见面都无话不谈,还常常相互调侃。


他的刚烈、纯粹、幽默、达观,深深印留在我的记忆中,有几段故事值得铭记。



2021年2月23日午后,我与衢州市委宣传部长钱伟刚一行几人前往有朋堂看望“老爷子”。聊天时,我情不自禁说:“市委不少重要客人,有时都是晚上到孔府参观的,您不但总是亲自接待,还预先准备好亲笔题词和签名的珍藏版《论语》送给他们,但是《论语》您送了那么多客人,却没有给过我。”


大家都笑了起来。“老爷子”却很当回事。他即嘱衢州南孔文化发展中心主任盛雄生去拿来绢质《论语》,慢慢地走到有朋堂东侧窗下的办公桌前坐下,开墨盒,顺毛笔,翻开《论语》扉页,直书《论语》中的一段名言“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字迹虽有些歪斜,然风韵犹存。接着题上款“徐文光先生存”、下款“孔祥楷于辛丑春月”。


同时,“老爷子”还专门送了我一本他的个人影集,这本影集记录了他的一生,尤其是他毅然回到家乡衢州后的历程。影集的扉页上,“老爷子”手书“路无法自己选择,做事自己努力”,上款“徐文光兄存”、下款“弟孔祥楷辛丑年一月十二日”。这是“老爷子”在不言中谆谆教诲和鞭策我坚定地走好自己的人生路。


我站在“老爷子”身边,看到他影集里的题字,告之“文光兄”几字不可,请他改为“文光先生”“文光老弟”“文光贤弟”才妥。“老爷子”用笔尖点点“文光兄”三字,不为所动。


其实彼时,他抱病在身,走路很是吃力,但又示意我不必搀扶,独自慢慢走去一旁的保险柜前,在台阶上坐下,从小桌子抽屉里摸出钥匙,打开保险柜,取出红色绒布袋里的一枚图章。


我在一旁静候,“老爷子”回到书桌边,坐下,打开印泥盒,将图章在朱砂印泥上轻轻一按,便在“孔祥楷”名下重重落下,篆文“孔祥楷印”,鲜艳夺目。



“老爷子”与我,的确是忘年交。他送出了生前最后一份礼品——亲自题款的《论语》珍藏本。《论语》珍藏本扉页的行草墨迹,亦是“老爷子”墨宝中的绝笔。


他还把唯一的画作送给了我,那是一幅《达摩造像》。画心空白处上上下下都是读画人的题跋,如国家出版局原局长于有先,中国美院教授、著名国画家孔仲起,上海美术出版社原副社长、著名版画家杨可扬,德国新闻出版局局长科尔,浙江日报社原副总编辑、散文作家傅通先,文物书画鉴定家余子安,书法家徐鼎、程少凡,等等。看得出,这幅画作,“老爷子”曾赠予过不少人,其中不乏文化人,众人皆感不能承受之重,悉数奉还了。最后,“老爷子”竟然将它传于我这个完完全全的行外人,是因为我这个行外人更能跳出字画本身去体会画外之意,亦或是“老爷子”觉得我更适合去承载这份重托,不得而知。但不论怎样,“老爷子”真真切切地把它交给了我,心里很是不安,更为惭愧。


如此种种,我都已珍藏。至于这幅画作,在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方式,我意将它捐赠于衢州,以便更好地保存,展示于世人。


那天临别,我照例行作揖礼和“老爷子”道别。他一如既往,用孙悟空探路式的“西点”军礼回敬。客人们在欢笑声中离去。此后,“老爷子”便长住医院了。


我们间有过许多的约定。有言在先讨论确定的,无言之间达成默契的,不一而足。但凡工作上的,全都履约了,私人间的,也大多如愿了。至今想来,唯独没能如约吃上最后一顿饭,已是重病在身的“老爷子”一直邀约在孔庙边上的小店聚上一次,他请客,“不贵,100元钱就够了”。当然,我也不遗憾,因为我们曾在孔府膳堂吃过,“老爷子”亲自设宴款待,算是“孔府家宴”了,他还送了我两瓶豆腐乳,这豆腐乳可是绝版,恐怕天下豆腐乳没有这么咸的。但是就着这咸味,回想这些点点滴滴,温馨又感人。



4月14日,我赴省政府工作的前一天,前往ICU向他告别。“老爷子”知道我来看他,非常激动,但已不能说话。


他很艰难地坐起来,向护士要来电子写字板。但是他写的第一个字大家都没读懂,乱猜说像个“买”字。肯定不对,“老爷子”看起来很着急,也很难受。越写越不成字样,越写他越烦躁,几乎是乱码。但有三个字,大家都看清了,就是“文光兄”。也许,他想给“文光兄”再交代一点什么,但已经写不出来了,大家也读不出来了。


“老爷子”想讲又讲不出,他多次挥手让其他人退去,还想把鼻饲管拔去,但被护士制止了。我知道,他是想和我这个“文光兄”单独聊上几句,但是我于心不忍,看他那难受的样子,连忙握住“老爷子”瘦削而无力的手,含泪道别。


回到办公室,再次展开《达摩造像》,“老爷子”唯一的画作,仔细端详那入木三分、写意传神的画作,细细品读“老爷子”在画外亲书的条幅,我似乎读出了更多。“凡事略知一二是容易的,俗称半把刀,但任何工作要做到精通就很难了。我经常是半把刀,生活中我明白了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道理。谢谢您经常对我的鞭策,谨以小画表示对先生的感谢,文光先生惠存。”看着这么一幅珍贵的画作,我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这是在寓意什么、托付什么,又是在勉励什么、希望什么?我又该如何回应这样的器重看重、期待期望、信任重托?



忆及2019年9月28日,孔夫子诞辰2570年祭祀大典,省委宣传部长朱国贤主祭,孔氏第76代嫡长孙孔令立第一次公开亮相,担任陪祭。“老爷子”第一次没有直接参与祭祀典礼,在边上指导。他走走停停,已是需要轮椅伺候了。典礼后,“老爷子”亲自送我一本典礼影集,一帧相框,其封面上他亲自手书,“永恒的纪念,徐文光先生存,孔祥楷赠,2019年9月28日”,其意不言自明。相框更是精心制作,那么多的照片中,“老爷子”单单选了我和他并肩站立的一张,他右手直指前方,目光坚定如炬。


“老爷子”的病,我们都是清楚的,瞒着他三年,希望他可以放宽心,好好养身子。但就是在这三年,他又为衢州做了好多事情——亲笔为“南孔书屋”题字,为高速公路东、西入城口题写了“南孔圣地 衢州有礼”,在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还完成了举办“孔祥楷创作歌曲音乐会”的愿望。


这几年,“老爷子”一直让我们感受到了他的深沉与坚毅。但是,我也晓得,对于生死,他是看透了的。


生死有命,《论语》中就有这句话。


如果说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老爷子”也曾笑谈,“我这个‘奉祀官’,很多年没有拿到薪水了。”


这是一句玩笑,更是一份夙愿。


言语中,流露出的依旧是对南孔文化传承弘扬的期待。给衢州、给世人,带来什么、留下什么,也许才是“老爷子”心里最记惦的。


我想,打造文化高地、实现文化复兴,这是我们这代人应该有的文化自信,也是必须扛起的文化使命。“老爷子”谱曲创作的《大同颂》,定将从三衢大地走向华夏神州乃至苍穹之下,不绝回响。


文化高地,既是人的传承,更是精神的赓续。


来源:《衢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