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景德镇市软实力研究院策划,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世界·观出品的《景德气象:中国文化的一个面向》于近日出版面世,在10月8日至10月10日期间举办的新书发布会上,该书的作者胡平以《为何对景德镇的反复书写?》为题进行了发言。胡平表示,如同景德镇具有中国文化的宿命性悲剧性,其重新焕发生机、吞吐活力,亦是今日中国文化能否再度在全球表现巨大张力的重要指标之一。

 

《景德气象:中国文化的一个面向》新书首发式暨研讨会现场。

 

远承1000年前中国宋代生活美学传统,近接100年前德国包豪斯现代艺术启蒙运动,景德镇是将科技与艺术、人性与自由、个体生活与文化产业、地方性传统城市与生态型知识社会做了完美嫁接的样板。在《景德气象:中国文化的一个面向》一书中,集中展示了“千年瓷都”景德镇从传统手工艺古镇,转型为现代化、国际化的文化创意新城的波澜壮阔。与此同时,人们同样需要思考:弘扬中国传统,如何做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什么样的文化形态,才是“活”的中国文化?什么样的“全球化”,才是不可逆转的全球化? 

《景德气象:中国文化的一个面向》,胡平 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8月版。

 

瓷与中国齐名,承载着

中国文化、生活方式等丰沛内涵

 

景德镇,是否算是座久违了书写的城市?活动中,胡平表示,说是“千年窑火”,一代代消逝了的工匠,却似葬在了一个无名的万人大冢里,万人冢上唯有天朝一个个皇帝的年号:景德、永乐、成化、康乾……及他们投射在瓷器上的皇权霸凌。直至五四运动风雷乍起的1920年,举国民媒蜂起,拥有30万人口的景德镇仍没有一份报纸。又由于儒家“重道轻器”的传统,文人墨客除了有诗词赞叹器皿之美、工艺之绝外,眼皮下多将陶瓷视为“君子不器”的工匠之作。古代虽有南宋蒋祈《陶记》,明代宋应星《天工开物·陶埏》,清代唐英《陶冶图说》、蓝浦《景德镇陶录》等珍贵文献,当下书肆里关于景德镇的书籍,报刊网络上涉及陶瓷的文字,也近乎满坑满谷。却少见将其提升到文化、历史与社会层面来审视。

 

玉珀产品。《景德气象:中国文化的一个面向》内页插图。

 

在胡平看来,瓷与中国齐名,承载着中国文化、哲学、审美、生活方式等丰沛内涵。与妇孺皆知的“四大发明”比,具有全球无可争议性;在中国输出的所有原创器物中,具有唯一性。恰如丝绸是二千年中国历史的一张名片,茶叶是五百年中国历史的一张名片,瓷器则是一千年中国历史的一张名片。

 

胡平指出,景德镇,不仅被英国李约瑟博士称为“世界上最早的一座工业城市”。它还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移民城市“深圳”。景德镇的青花瓷,渗透进近代欧洲社会生活精细化的过程。大批出现在普通人家的餐桌,替代了以往的银器、锡器、陶器或木器,最终为“全民餐具”,引发人类文明史上一场大规模餐饮方式的革命。至少在十六十七世纪,大半个地球成了一个青花瓷流动的世界。西方人认识中国瓷器,也是从青花瓷开始。青花瓷对西方文化产生的影响,远超越它被大英博物馆评为首款“全球化商品”的本身意义。

 

《景德气象:中国文化的一个面向》内页插图。

 

而另外一方面,胡平说,根据纪录片《世界陶瓷纪行》显示,1949年以后,欧洲长期占据着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高端瓷器市场份额,剩下的由日、韩、中国台湾占据,景德镇瓷器及其他国内瓷器,在国际市场所占份额,可以基本忽略不计。景德镇瓷器的命运,是近代中华民族命运的某种投射。中国的所有传统城镇中,景德镇最具有中国文化的宿命性、悲剧性。

 

但景德镇并非自此一蹶不振。胡平表示,自1995年起,景德镇的文化意识一日一日在觉醒。2006年开始,景德镇大街小巷,来自异乡的年轻面孔、洋面孔,逐年增多,他们被称为“景漂”。前几年一个较为普遍的数据是,镇上每年常住3万至4万“景漂”。2019年的相关报道中,景漂数量略有上升,达到每年5万左右,其中包括数千名季节性的外籍景漂,来自韩国、日本、美国、加拿大、英国、法国、俄罗斯、荷兰、土耳其等多个国家。胡平援引已常住7年的法国女艺术家凯米所说的话:“在景德镇,抓一把泥土,变成神话人物,再抓一把泥土,变成飞禽走兽,更能爆发我的灵感。这种灵感闪耀下的作品,拿到全球各个国家,不需要很多文字说明,懂得的人马上就懂了,不懂的大概永远也不会懂。”而这正是另一种“全球化”,与艺术与美并驾齐驱的全球化。 

 

浮梁人口爆发式的增长,

显然与北人南迁、北匠南调有关

 

那么,如何理解景德镇的“移民”呢?在胡平看来,这里的“移民”分为移进和移出。胡平指出,刘新园先生《元代窑事小考(一)——兼致约翰·艾惕思博士》一文说:浙江虽像景德镇一样,境内有质量很好的瓷石矿,却长期用来造青瓷。至北宋后期,因受北方官窑影响,龙泉窑已变成一个烧造薄胎厚釉、通称 “梅子青”、“粉青”瓷器的窑场。虽美轮美奂,日本人曾为之倾国倾城,蒙古皇帝们却不好这一口,他们好的是景德镇瓷器的 “洁白不疵”。“至元庚寅,即蒙古大军灭宋后的第十一个年头,浮梁人口不但没有减少,却反而比南宋后期增加了五万五千余人,尽管宋、元战争可能没有元、明战争残酷,但在短短的十年、 一个没有现代医学的十年里,浮梁人口自然增长40%是不可能的。”此种爆发式的增长,显然与北人南迁、北匠南调,即元廷立意要“做大做强”景德镇有关。

 

湖田窑只是当年景德镇一个窑口,浮梁县的湘湖镇、寿安镇、南市街也有窑口,不但生产青白瓷,南市街还是当时青白瓷的销售市场。类似南市街窑,寿安的窑场,还可见东边的王家坞、柳家湾;西边的余家湾;南边的黄土岭、东寺坞;北边的徐家畈、西溪。“总面积约10平方公里。人口达5万至8万。”(张赛和 江耀熙《探秘浮梁寿安南市街 》瓷都晚报2020年10月24日)罗伯特·芬雷的《青花瓷的故事》一书里,有一幅世界古地图,地图上的“南市街”,特地标注为产瓷区,却无“景德镇”标识,靠“南市街”最近的地名,为杭州。这意味着,当时南市街在欧洲已有很高的知名度。

 

向老师指导绘画。《景德气象:中国文化的一个面向》内页插图。

 

至今考古发现,景德镇宋时青白瓷,在上海、广东、河北、福建、江西、江苏、湖南、湖北、安徽、浙江、河南、陕西、四川、吉林、辽宁、内蒙古等16个省、市、自治区,均有出土;朝鲜半岛、日本、菲律宾、马来西亚、文莱、巴基斯坦,甚至是非洲地区,都有青白瓷的遗存,在外销瓷中,青白瓷始终是一个主要的品种。可见夺得真宗皇帝年号、名扬天下的,其实正是湖田这40余万平方米、寿安(含南市街)这10平方公里的低山丘陵,河谷盆地。比起法国传教士殷弘绪眼里主要在城区的镇上——百万人口,每天消耗万担大米千头猪——早上700余年,这里已制瓷作坊,蜂聚蚁囤,瓷器铺店,栉次鳞比;车马帆船,川流不息;商贾拱手,杯来杯倾;挑夫落汗,干后又湿……是他们构成当年的景德镇,“景德镇窑在宋代与定窑同等驰名,就其生产规模与市场范围来看,则又远远超过定窑和其他窑厂,而成为宋王朝的无与伦比的头号瓷窑”(刘新园 ,《景德镇瓷窑遗址的调查与中国陶瓷史上的几个相关问题》,香港冯平山大学博物馆1992年版)。

 

三宝蓬艺术聚落,曾获美国AAP建筑学奖“最佳文化建筑奖”。 《景德气象:中国文化的一个面向》内页插图。

  

据北京大学教授权奎山《试论南方古代名窑中心区域移动》一文(《考古学集刊》第11集,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7年版)考据,“景德镇陶瓷” 的这一大概念下,明、清时期的中心区域,在现在的城区。元代的中心区域在湖田。五代、两宋时期的中心区域,在南河流域的湖田窑场和湘湖窑场,及小南河流域的寿安窑场、南市街。在古代,进坑、三宝蓬等,隶属浮梁县寿安乡管辖。现三宝蓬,虽划归珠山区竟成镇,若日后打通相隔山的隧道,从三宝到寿安,直线距离不过4公里。

  

整理丨何安安

编辑丨申婵

校对丨李世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