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机种地,享城市生活”“享受均等的公共服务”“农业生产全程托管”“生态宜居的未来社区”……

  

5月26日,由新京报社、千龙网主办的“2022年新京智库春季峰会——乡村论坛”上,多位地方主政官员、乡村振兴的实践者、专家学者,共同描绘振兴时代的乡村发展之道,探讨破解乡村振兴难题的途径。

 

2022年新京智库春季峰会——乡村论坛。


产业兴村:铸就大国基石

 

产业是发展的基础,也是乡村振兴的基本条件之一,没有产业的繁荣,乡村人口流失的现状就难以改观。

 

在济宁,新型的农业经营主体,正在改变传统农业的生产方式,中共山东省济宁市委书记林红玉介绍,济宁市每年都会拿出一亿元资金,支持家庭农场等新型经营主体的发展,并建立了市、县、乡的三级辅导员队伍,激活农业发展。一位名叫马兆文的农场主,成为了新型经营主体发展中的典型人物,马兆文流转土地460亩,发展粮食生产、设施果蔬和休闲农业,吸纳200余名城市市民参与“一分田”蔬菜耕种,体验农业采摘收获快乐。而在济宁,这样的乡村产业带头人还有很多,来自济宁市的数据显示,济宁家庭农场的亩均收益,高出传统农户10%,而家庭农场的人均收入,则比当地农民的人均收入高30%以上。

 

在云南和湖北多个村庄,中国农业大学文科讲席教授李小云和他的团队,一直在为落后的乡村打造属于他们自己的产业。从2015年开始,李小云在云南河边村、湖北枫香河、云南雁塔村等地,帮助农民建立自己的产业,为乡村打造复合型的新业态,使原本留守的乡村人口,有了自己赚钱的能力。

 

湖北枫香河。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摄


“2017年的数据显示,农业以7.9%的GDP贡献,占了27%的就业比重,而农业食物系统的GDP占比达到了23%左右。农业食物系统就业的比重超过1/3,达到36.7%。”中国农业科学院副院长梅旭荣说,“农业产业的增加值,每增加1%,都可以释放出0.14%的农业社会系统劳动力。事实上,我们在农业食物系统的劳动力,向第三产业转移的路径非常通畅。这也是为什么把农业的基础地位,称为蓄水池、压舱石和战略后院的原因。尤其在2008年金融危机及2020年以来的新冠疫情影响下,城市就业下降,农民返乡不离土,为国家创造就业,提供了极大的缓冲空间。”

 

转型时代:乡村是发展新动力

 

2022年,新冠疫情、区域冲突正在深刻地影响着全球局势。中国的经济发展,正在从原本的外向型经济,转向国内大循环为主、国内国际双循环的发展模式。新的发展格局下,乡村,正展现出巨大的力量和无限的空间。

 

著名三农专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温铁军说,“这一战略转型在2018年以来已经初见端倪,来自外部的接连不断的挑战,直接影响着中国的经济发展。以前是出口导向的生产模式,使经济发达地区集中在东南沿海一带。但实际上,这些发达地区连本省的欠发达地区都难以带动,和国内的设备制造业、上游的重工业等连接不深。最终,我国的钢铁、石油、化工等工业,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向全球出口而生产。在客观上,给资源环境带来了沉重负担。这种以单纯GDP为目标的粗放数量型增长,本就难以持续,必然要调整。”

 

在战略调整过程中,乡村的发展,或将成为未来经济增长新的驱动力,温铁军说,“乡村的物业和资源型资产的开发,将会构成国债带动基建、房地产之后,经济发展的第三资产池,有力地支撑国家经济向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做战略转型。”

 

从城市化到乡村振兴,再到城乡融合,县域得到了更多的关注,作为城市和乡村的连接点,县域经济的发展,不仅对乡村振兴至关重要,对未来的中国经济发展,也同样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梅旭荣说,“产业振兴中,一二三产的关系、城市和乡村的关系等,在产业振兴中越来越重要。当前中国城市化率已经到65%左右,农业生产主要满足城市需求,产业布局、市场等主要在城市,农业产业的发展,和城市同样息息相关。其中,县域在解决大城市病、生态发展等方面,都有巨大的空间。”

 

人才育成:培育为乡村服务的人

 

数十年的城市化进程中,数以亿计的农村人口流向城市,乡村空心化、留守人口需要承担起乡村发展的重任,这种现象普遍存在。

 

如何解决乡村人才匮乏的问题?在济宁,一个乡村振兴合伙人的模式,成为破解“乡村引才”难题的途径之一,林红玉介绍,“乡村振兴合伙人”模式,就是围绕乡村发展需求,精选产业合伙项目面向社会广泛发布合伙人“招募令”,并量身定做优惠政策,以吸引企业家、专家学者、技术能手等各类人才投身乡村振兴,实现就业有岗位、农产品有出路、村集体有收入。数据显示,目前,济宁市、县两级已经招募510名乡村振兴合伙人,这些合伙人正在通过创办企业、集体组团、知识技术入股三种方式进行合伙,已经落地实施460个项目,吸纳3.2万余人就业,带动农民增收超过6亿元。

 

而在云南雁塔村等六个村落,一个名为“乡村CEO”的实验也在同时进行,李小云说,在过去,许多地方通过引进外部管理的方式,解决乡村人才匮乏的问题,比如引进企业,通过流转土地、闲置房屋等,借用企业的专业人才进行经营,但这样的方式存在很大的弊端,即大部分乡村产业的利润被企业拿走,农民从资产的主人,变成了企业的雇工,只获得租金及务工的收入。

 

“从2015年在河边村工作以来,我就开始认识到这个问题,后来想法逐渐成熟,要让农民成为乡村振兴的主体,就要有他们自己的职业经理人,就要有为他们自己的利益服务的专业团队。”李小云说,“这一模式目前仍在探索中,还存在很多待解决的问题,比如乡村CEO的待遇问题、人才的来源问题等。”

 

共同富裕:享受均等的公共服务

 

乡村振兴的时代,共同富裕的愿景正越来越近,但同时,我国城乡之间的收入差距、基础建设、公共服务水平等,仍旧存在差距。

 

共同富裕究竟是怎样一种愿景,又该如何实现?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党国英说,“共同富裕是一个能够把效率、平等和社会稳定统一起来的社会福利分配状况,其中效率尤其不可偏废。”

 

平等和效率,是共同富裕的不同侧面,党国英说,“我们认识社会福利的含义时,有两个方面要注意。一个是可支配收入的分配,大家拿到手里的钱有多少?怎么花出去?这是可支配收入。另一个是公共服务,假如一个人,出门坐车不方便,道路不通、社会不安全,也就意味着公共服务的品质很差,事实上,所获得的社会福利也会降低。所以社会福利涉及两个方面,一个是可支配的私人收入,一个是可享受的公共服务。把这两方面工作做好,就能形成一个公正的社会状态,把效率、平等和社会稳定统一起来。”

 

社会公共服务的提升,有赖于政策、制度的完善,而可支配收入如何提升,尤其是在过去的发展中,收入提升较少的农民,如何增收致富?

 

在济宁市,一些新的尝试正是进行,林红玉介绍,位于济宁东部的钓鱼台村,于2019年8月创办合作社,村集体和农民群众以土地、资金、劳动力入股,全村通过“党支部领办合作社+企业+农户”模式,借助400万元的集体经济发展资金,流转140亩土地,建起65个现代化蘑菇大棚,带动周边300多名村民就业,现在村集体收入达到126万元,曾经的集体经济“空壳村”逆袭成了“百万村”。

 

城乡融合:不只有公共服务均等

 

在今天,城市化仍在推进,乡村振兴并不意味着城市化停滞,城市和乡村,正在进入全新的融合之中。

 

在云南雁塔村等六个村,李小云正在进行的实验,名为“都市驱动型乡村振兴”,依托大城市、大都市的资源,推动乡村产业的发展,“雁塔村是一个传统的古村落,我们为这个村落设计了一个集休闲、农旅和文化于一体的乡村产业,依托古村落本身的房屋、空间、传统文化等,把村子打造成一个花巷,就像欧洲的小镇一样,吸引都市里的旅游者。人流进来后,我们又在村里打造各种业态,比如餐饮、文创、各种休闲场所、农耕文明体验、亲子活动等,并开始了以农民为主体的经营活动实验。”李小云说。

 

而在济宁,更多来自城市的资金、技术、观念和服务,正在进入乡村,林红玉介绍,在农村,家庭经营分散、农民外出务工、有的不愿流转土地等问题仍亟待解决。为破解“地怎么种”的难题,济宁市利用供销系统组织体系完整、经营网络遍布乡村的优势,创新土地托管服务模式,“我们整合了供销、农业、农机等资源,搭建为农服务平台,在为农服务平台上,耕种、机收每亩优惠30元以上;实施测土配方、智能配肥,每亩减少化肥使用量近20%;购置整合先进无人机500余架,开展病虫害飞防统防统治,每台无人机每天作业可达1000亩,较人工作业效率提高40倍,农药使用量降低30%。通过专业化托管服务,每亩可减少农资、电力、用水等投入100元左右,提高粮食产量15%左右。”

 

科技赋能:用手机可以种地吗?

 

现代化的农业生产,正在济宁及更多的地方成为现实,而推动农业现代化的力量,除了政策的完善之外,更有科技的力量。

 

梅旭荣介绍,“从1978年到2018年,40年间,中国农业全要素生产增长率,年均达到了3.26%,其中技术进步的贡献是78%。”

 

种业的发展、高标准农田的建设,使得藏粮于技、藏粮于地有了实现的基石,林红玉介绍,济宁已经成为黄淮海区域最大的大豆种子繁育加工、销售集散中心和技术服务中心,大豆良种畅销安徽、江苏、河南等10多个省份,覆盖黄淮海65%的区域、长江中下游33%的地区,有越来越多的济宁种子撒向全国。

 

在高标准农田的建设中,济宁市保持在山东省前列,由2019年的新建42万亩、投资额5.5亿元,攀升至2022年的新建87万亩、投资额17亿元。林红玉表示,在保障规模和投资金额的基础上,济宁还启动了“数字农田”建设,实施“智慧机井”,推行刷卡智能灌溉,极大地节省了劳动力,提高了水肥利用率。

 

科技是进步的动力,也是创造美好生活的基础,科技赋能下的未来农业,会是怎样的景象?梅旭荣说,“科技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正在不断地塑造着农业现代化的未来愿景,也带来了无限想象的空间,在未来,用手机种地,享城市生活,是农业农村现代化可能实现的情景。”

    

未来社区:把乡村建成人们向往的地方

 

数字技术正在走进农田,同时也在走进乡村,改变着乡村千百年来形成的生活方式。

 

浙江是农村现代化推进程度最快的区域之一,SUC联合国可持续城市与社区项目执行主任李响介绍,从2019年3月份到2021年年底,SUC人居智库团队走访浙江衢州六区县50多个行政村,编制完成衢州市乡村未来社区指标体系建设指南,这也是全国首份乡村未来社区地方标准,把乡村的美好生活分解成一个一个能看得见的场景,将社区生活科学化、标准化。  


李响和他的团队,为未来的乡村设计一套可实现的路径,李响认为,乡村未来社区就是现代版农村新社区,是乡村发展从“村落”向“社区”转型的必然趋势,也是“村改居”的高级表现形式。

 

“不同于田园综合体、特色小镇,乡村未来社区做的是社区,不是乡村建筑,也不仅仅是人居环境,核心还是推动留守居民、回归村民与乡贤、城市进乡村的居民,这几类人群的混居,核心落在人,落在社区。”李响说。

 

在三年的试点建设中,浙江省衢州市形成了莲花乡村国际未来社区、溪口乡村国际未来社区、余东乡村国际未来社区三个试点,在2020年至2021年陆续建成开园。其中,莲花乡村国际未来社区,通过两年的建设,从一个以养猪业为主、人口持续净流出的大村,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社区化新乡村,人口短期内就净流入近1100人,村民的人均收入提高了16.7%,年均收入增长了16.7%,农村集体经营收入增长了65%以上。

 

“出去的人回来了,城里的人进来了。”李响认为,种种指标尤其是人口指标,就可以非常鲜明地反映出乡村未来社区试点前后的提升结果。

 

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耿子叶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