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乐感很好，是通过身体表达出来，而不是通过嗓音表达出来。”2022届毕业生张佳一纯，身穿白衬衫，脆亮的嗓音伴随着手势，正隔着屏幕做自我介绍，用自信吸引着面试官。
这是5月18日上海体育学院组织的春季云端直播招聘会。
因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上海体育学院从今年3月初进入闭环管理。求职黄金期撞上疫情，毕业和求职的节奏均被打乱。体育课转为网课，体育赛事延期，户外运动取消，这一切给体育高校毕业生的就业构建了与往年不同的求职环境。
封控解除后，上海体育学院的毕业生重新站上求职赛道。学校尝试将直播引入就业工作，通过线上宣讲，线上集中面试，帮助企业和学生找到用工和求职需求，提高学生的求职效率。校领导亲自上阵“直播带人”，就业办老师云端推荐岗位，与毕业生们一起，共同寻找体育类高校毕业生的就业出路。
上海体育学院为求职毕业生布置了“云就业面试空间。受访者供图
被迫的“中场休息”
庄娜是上海体育学院就业指导中心的副主任，负责了多年的学生就业工作。大学的最后一年，求职成了毕业生的蝶变机遇，也是就业办老师压力最大的时刻。
去年6月，学校就业办组织了毕业生就业动员会。
传媒与艺术学院的辅导员丁勇尧，第一次带毕业班学生。提前统计学生的就业意向，动员学生留意招聘信息，他辅导的250多名毕业生的就业，是他这一年的工作核心。
秋招是毕业生最早的求职机会，企业往往会提前发布招聘信息，参加高校毕业生的招聘会，提前抢占人才优势。庄娜和就业办的老师们，每年都会邀请企业负责人进校园宣讲，扩展学生的就业眼光，指导学生求职时的技巧。
丁勇尧留意到，参与秋招的学生数量有限，部分学生正准备考研和报考公务员。即使是参加秋招的学生，与企业达成意向后也是进入到实习岗位，就业的压力并不明显。
王政是医学技术专业的硕士毕业生，他从去年9月份就开始求职。但由于上海多所医院尚未发布招聘信息，可应聘的岗位有限。他投了几十份简历，都石沉大海。全力完成毕业论文后，王政等着春季招聘时蓄势待发。
而本科毕业生汤惟聿，并未参加秋季招聘，他一直为出国读研备考雅思。
周围的同学尚在海投简历时，新闻与传播专业的研究生涂远已先行一步，拿到了一份工作录取通知。
2021年涂远还在读研一时，曾到咪咕视讯公司暑期实习，参与欧洲杯和东京奥运会的赛事运营和解说工作。凭借两次国际大型赛事的实习经历，涂远参加了咪咕公司的秋季招聘并被录取，只等签约入职。
突袭的疫情打乱了一切，上海体育学院毕业生的就业也被迫进入了“中场休息”。
每年的三四月份，是高校毕业生就业的黄金期。庄娜介绍说，毕业生就业比例一个月就能提升30%左右。
但随着上海3月初暴发新冠肺炎疫情，上海体育学院进入闭环管理。春季开学不足两周，学校师生进入封控生活，“足不出户（宿舍）”。
疫情暴发后，上海的雅思考试因疫情推迟，汤惟聿的出国计划被迫搁置，只得重新回到毕业生求职场。他在家通过网络求职，老师、家人和朋友们也帮他寻找工作岗位。
涂远同样无法线下与学校、企业签订三方协议。
作为涂远的辅导员，丁勇尧与学生一同感受着求职被暂停的无奈。作为就业指导中心的负责人，庄娜的压力也逐日攀升。
3月份以来的每个周五，就业指导中心需要汇总就业材料，学校领导会催问就业数据。庄娜称，3个月内就业率鲜有增长，“内心最着急的时候，都在隔离中，很难有解决办法。”
5月18日，上海体育学院组织云端招聘会，书记校长“直播带人”。受访者供图
流失的黄金求职时间
上海体育学院共有2022届毕业生1900余人，较往年略有增加。
2017年，上海体育学院入选首批国家“双一流”高校，有7个专业入选国家级一流本科专业建设点。学校官网介绍称，学校生源除全国高水平运动员外，还招收了大量高分高考生，学习体育传播、赛事管理和运动医学等。
随着我国体育行业的快速发展，体育类高校毕业生就业方向越来越广。体育教师、医生、赛事管理者和电竞解说员等职业受到体育类高校毕业生的欢迎。
“上手快，实践能力强”，经管学院党委书记王丽娜比较推崇学生的工作能力，就像“组织一场跨栏赛事，必须知道如何摆栏”。
据其介绍，经管学院与6家企业联合，设立产教融合示范班，学生在校期间可以到企业岗位上实习。她认为，本校毕业生除具备赛事运营和管理知识外，还具有丰富的赛事实践经验。
上海体育学院的毕业生就业时，很多人选择教师、医生和公务员等体制内工作。在庄娜看来，近年来，中小学体育教师的缺口一直存在，具备专业知识的毕业生从事体育教育，就业压力并不明显。
然而社会对体育生的误解仍然存在。一些上海体育学院的毕业生说，他们面试时介绍学校后，往往引来“你练什么项目”的疑问，甚至被贴上“文化程度低”的标签。甚至有学长学姐提醒毕业生，在求职邮件中要隐藏学校名称，避免筛选简历时被淘汰。
如今疫情之下，三个月的求职黄金时间就这样溜走，也更增加了毕业生的就业难度，庄娜很是痛惜。
她翻遍了通讯录，动员学校的所有老师，联系校友寻找就业岗位。“很多校友企业疫情期间停工，甚至自身难保，找他们要就业岗位也是勉为其难。”
庄娜告诉新京报记者，部分企业因疫情处于停工状态，即使有招聘意向，也希望能在面见后再考虑签约。但因为疫情无法外出，学生拿到企业的录取通知后，签约程序也陷入了停滞。有的就业单位要求线下面试，学生因疫情无法前往而失去了工作机会。
“手机每天处于充电状态”，电池即将耗尽的30秒让庄娜格外紧张，她担心关机的瞬间会错过企业的招聘电话。来不及在通讯录备注姓名，每天的通话记录中都是陌生号码。
“不确定”，成了多名毕业班辅导员接收毕业生就业反馈时最直观的感受。他们发现，企业无法确定能否顺利度过疫情，更无法保证疫情后还需要招聘新员工。
休闲学院的辅导员李文阁，已带过多届本科毕业班，今年则是带了60多位硕士毕业生。在他看来，疫情对本科生的就业影响更大。本科毕业生就业方向主要是企业，更多从事体育培训工作。疫情之下以赛事和户外运动为主要业务的公司全部停工，影响了用人需求。
李文阁告诉新京报记者，休闲学院去年的招聘会吸引了40多家企业，而今年的招聘会，只来了寥寥数家单位，其中两家还是校友企业。
等待，成为毕业生的日常状态。而伴随而来的，是焦虑。
丁勇尧在与一位毕业生交流中就得知，这位学生通过了广东老家的公务员考试，但他更希望留在上海工作，在回老家入职和等待上海的机会之间徘徊。丁勇尧理解学生的心情，心仪的岗位没有确定前，他们都心怀期待，甚至影响继续寻找其他工作。
进入大四学年后，毕业生需要进入实习岗位，为找工作积累经验和经历，但疫情同样导致了实习中断。汤惟聿一直备考留学，求职简历上的实习经历寥寥。
而在涂远看来，缺少了实践经验，失去了解企业和工作岗位的机会，成了这一届上海的高校毕业生就业竞争力的减分项。
5月18日，2022届毕业生涂远参加云端招聘会。受访者供图
“直播带人”
进入五月，上海部分企业复工复产，制造类专业的就业随之恢复，以工科为主的学校的就业率开始爬升，更增加了庄娜的焦虑感。
每个学生的求职经历不同，感受到的就业压力并不一样。但在庄娜的工作安排中，要紧盯着所有学生的就业情况，每月一次调研各院系的学生就业情况，收集学生就业中遇到的问题。
在学校就业指导中心的动员下，丁勇尧要汇总毕业生就业信息，统计学生简历和求职意向，转发给有招聘意向的企业，为学生争取就业机会。“辅导员像数豆子一样，每天扒拉一遍学生就业情况。”
据庄娜介绍，从2020年起，上海体育学院就开始使用云平台向毕业生推送招聘信息。相较传统的线下企业招聘会，网络推送的信息更多，学生获取的就业信息也更多，可以拓宽择业领域。
云平台推出招聘信息不久，庄娜在校园里也经常听到学生讨论云平台推出的工作岗位。
体育类专业的毕业生面试，很多单位的面试官会要求学生展示技能，网络面试需要一个展示空间。为保证学生在网上面试的顺利进行，学校单独布置面试空间，设计有学校风格的背景板。“保证学生面试的网络通畅，为学生营造轻松自信的直播面试的环境。”
此外，就业指导中心还面向全体学生开展“一对一”个体职业咨询预约服务。
今年封闭管理期间，学校暂停举办校园现场招聘会，线下宣讲会转移到了网上“空中宣讲会”，用人单位通过网络视频软件向毕业生宣讲。
但庄娜也逐渐意识到，云平台推送的招聘，学生和企业之间的沟通效率远低于线下招聘会。学生投递简历后，需要等待较长的时间。
为此，庄娜和就业办老师把直播的思路引到了就业工作中，开启“云端直播招聘”。“直播带人”通过线上宣讲、线上集中面试等方式，帮助企业和学生同时精准地找到用工和求职需求，提高学生的求职效率。
5月18日，上海体育学院组织春季云端直播招聘会。校党委书记李崟和校长陈佩杰通过视频直播，向企业推荐本校毕业生。“阳光、专业、踏实”，李崟从体育界球探的视角，肯定学生的工作态度和能力。
当天参加招聘的129家用人单位，提供了2200多个就业岗位。校领导的“直播带人”，带起了一波毕业生就业的高潮。云端直播面试进行了9个小时，用人单位和求职毕业生在云端互动，共有60多位毕业生和用人单位在当天就达成就业意向。
李文阁说，除了校领导带头拓岗，学校的老师也行动起来，咨询企业是否有合适的岗位，为学生推荐就业机会，“学校全员育人，全员促就业。”
新京报记者了解到，此外，上海共青团也推出“千校万岗，就业有位来”活动，推动高校毕业生通过网络应聘就业，5281家企业为上海市高校毕业生提供98283个工作岗位。网络招聘，成为疫情之下上海市高校毕业生的求职新方式。
涂远参加了云端招聘会，在学校和咪咕公司“云端”协调下，第二天就签订了就业协议。涂远对自己的工作岗位期待已久，他说，入职后将从事体育赛事运营和体育赛事解说的工作。
上海体育学院校长陈佩杰在毕业典礼上为全体毕业生上毕业大课。受访者供图
“在变化中寻找机会”
上海体育学院的学生就业工作正在逐渐恢复正常。由于上海体制内的部分单位因疫情推迟招聘，庄娜估计，六七月将迎来毕业生的就业高潮。
李文阁意识到，招聘单位由于疫情停工，影响了学生的签约进度。已经拟录取的毕业生仍有近半数未完成签约。另外，疫情之后企业刚开始恢复业务，用工需求尚弱，预计到7月份，就业率会有大幅度提升。
研究生的择业观念偏保守，考虑在上海落户的问题，对工作岗位的期待也更高。李文阁曾就本届研究生毕业生做过就业调研，95%左右的毕业生倾向选择体制内的工作，比如考公务员或到学校任教。体制内的单位招聘，各项考试延迟举行，毕业生就业主要是时间的延后。
吴航宇是体育教育训练学院的应届本科毕业生。去年夏季，通过辅导员介绍，吴航宇到上海一所中学做实习老师。临近毕业，吴航宇成功被上海市一所中学录取。
完成论文答辩后，王政开始专心求职。辅导员老师和已工作的学长，帮他留意着合适的工作机会。春季招聘时，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发布了招聘信息。这是一家三级甲等综合性教学医院，也是王政梦寐以求的工作地方。他参加了医院的招聘面试，并顺利被录取。
王丽娜告诉新京报记者，体育赛事和户外休闲运动受限之下，不少体育公司陷入困难时期，招聘更加谨慎。体育赛事转为线上直播，体育管理的用工需求压缩。体育管理专业的毕业生，融合体育和管理专业知识，在应聘时具有更强的竞争力。
但王丽娜也留意到，疫情封控管理下，基层社区对专业医学毕业生的需求有所增加，这也为上海体育学院医学专业的学生创造了就业岗位。
疫情封控期间，原传媒与艺术学院院长、教授杜友君在学生宿舍楼内住了三个月，与学生生活在一起。
在他看来，全国体育赛事受疫情影响明显，但也迎来了发展全民体育的机遇。体育类高校的毕业生，应该放开择业眼光，寻找就业机会。疫情期间，长期封闭隔离催生了全民健身的热潮，刘畊宏直播带人健身走红，就是人们注重锻炼身体的一个映照。“全民健身兴起，社会亟须专业的指导，这也是体育类高校毕业生就业的突破口，利用网络发展体育社交，推动全民科学健身。”
杜友君呼吁学生，要把握社会发展的新趋势，在社会经济和就业经受冲击时，转变就业观念，在社会的变化中寻找创业和就业的契机。据杜友君介绍，他的学生中，就有人毕业后从事体育运动直播和赛事解说，结合自己的兴趣找到了工作。
杜友君还提到，学生就业的选择，往往也会受到家长择业观念的影响。在解决毕业生就业问题时，不仅需要学校和学生转变就业观念，家长也要扩展就业思路。
6月10日，上海体育学院举办2022届学生毕业典礼，因疫情封控未能返校的师生，在各地通过网络参加毕业典礼，以“云合影”的形式，向大学生活告别。汤惟聿在直播的屏幕上，看到了三个多月未见的同学和老师。毕业季未来得及回趟学校，汤惟聿的身份就从学生转变成了社会人。
3月5日和同学一起到学校打篮球时，王政迟到了五分钟，恰好赶上学校封控管理。同学们进入了校园，王政却被隔在了校外。同学跟他开玩笑，一场篮球，他迟到了三个月。参加过毕业典礼，王政将入职成为一名医生，他期待着，“回一趟学校，打完这场晚了三个月的篮球。”
新京报记者 聂辉
编辑 袁国礼
校对 赵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