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岁的张连波练就了一身“飞檐走壁”的本领。
作为山东省泰安市公安局泰山景区分局岱顶派出所的所长，12年来，他和同事日夜守护在高山之巅。在岗的时候，从泰山朝阳洞到最高点玉皇顶，张连波每天要登上万个台阶，巡逻、执勤，帮走失的小孩找父母，帮粗心的游客找手机；他熟知山里的犄角旮旯和沟沟坎坎，总是又准又快地找到迷路者；他不怕陡峭的悬崖和带刺的灌木丛，能用一条绳索救起失足即将坠崖的人。
泰安市公安局泰山景区分局岱顶派出所所长张连波。 受访者供图
辖区里的商户说他“与游客格格不入，唯独不看风景”，张连波和同事觉得，他们更愿意做游客拍照的支架、指路的标牌和遇险时的依靠。
张连波总说，岱顶作为泰山的名片，承载着来自五湖四海的祈盼，“我们工作在泰山之巅，就要有山的起点、高的标准，不畏艰险，勇敢攀登。”
“云端上的派出所”
来过岱顶的人，说这是“神仙待的地方”。太阳在这里红着脸出来，黄着脸落下，平铺万里的云雾在这里大口吞没群山。
岱顶派出所也矗立在此——在海拔1545米的泰山极顶，它成了华东地区海拔最高、环境温度变化最大的派出所，也是人们口中的“云端上的派出所”。
所里的七名民警和两名辅警守护着3.16平方公里的辖区，其中包括登上山顶的三条路线，和碧霞祠、唐摩崖等10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到处都是不平整的，开不了警车，出警、巡逻、执勤全靠一双脚，最多的时候，他们一天能走3万多个台阶。
岱顶派出所的民警们。 受访者供图
除了几家商户和偶尔碰面的挑山工外，辖区里没什么熟悉的邻里街坊，民警接触最多的就是游客。他们没什么假期，到了旅游旺季，岱顶单日游客量就能破两万，张连波说，“每天都是新面孔。”
2010年2月12日，农历除夕前一天，张连波成为岱顶派出所第11任所长。如今，年近50的他是日头的老熟人了，他知道每个时节的日出时刻：5月中旬到7月下旬，太阳在凌晨4点多就探了头，他和同事要赶在游客登顶前，守护在各个观日出的点位，提着小喇叭，提醒游客“注意脚下安全”“照顾好身边的老人和小孩”“保管好随身物品”“不要扎堆、聚集”。
小喇叭里的千叮咛、万嘱咐并不总能发挥作用，派出所每天接到的警情中，遗忘物品类能有十几起，占一半多。有游客在看日出时，把手机忘在租赁的外套里，张连波就联系商户，在军绿色大衣堆积起的“小山”里一件件搜寻。
观日结束后，游客熙熙攘攘地前往下一个景点，有的徒步，有的乘缆车。张连波也要跟上。日出前后人流最密集，他和同事要进行分流，“一定要守着，谨防踩踏之类的事故发生。”张连波觉得，“他们从五湖四海赶来，我们的责任就是让大家平平安安地回去。”
张连波在观日出点位提醒游客注意安全。 受访者供图
和同伴走散了，孩子走丢了，也很常见，高峰期甚至一天都有上百起。2019年，“十一”小长假的一天，凌晨两点，张连波在巡逻时发现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独自在泰山天街行走，“小家伙一直发抖，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看见穿警服的人，小男孩主动走近，说自己和父母走散了，也记不清他们的手机号。张连波把他带回派出所，找来吃的，又拿来军大衣给他盖着，孩子很快就睡着了。凌晨5点，张连波联系上了孩子的父亲。
有游客遇到走丢的小孩，会把他们送来所里。面对哭个不停的小朋友，穿着警服的大男人急得直挠头，只能拿来糖果、小饼干、火腿肠，笨拙又耐心地安抚。张连波有时开玩笑：“我们加把劲儿都能开起一家‘云端上的幼儿园’。”
“能救命的地图”和“蜘蛛侠”
最难的是搜寻迷路的游客。山中天气多变，潜藏危险，手机信号时好时坏，地图也显示不出具体定位，游客往往说不清自己在什么位置。
为了更快、更准地找到人，民警们在工作之余，走遍了山上的角落，为辖区的1743棵古树编了号，给499处石碑、石刻做上标注，每一座文物古建和特殊地标也被圈在纸上。多任民警用双脚一步步丈量，历经二十余年的添添补补，最终绘制成一幅完整的“救助图”。
这张图“不负众望”，多次派上用场。去年初夏的一个深夜，值夜班的张连波接到警情，一名游客步行下山时迷路，需要救助。经了解，对方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北京男子，游玩时出于好奇，独自沿小路走去，不知不觉天黑下来，又刮起大风，没有灯光，男子辨不清方向，只能报警求助。
根据对方提供的古树名牌号，张连波很快在“救助图”里确定了搜寻范围，最终，他在二虎庙附近找到了这位游客，“我们看到他时，他已疲惫不堪，只能在我们的搀扶下回到住处。”
山地救援过程中，张连波将受伤游客背回。 受访者供图
如今，这张“救助图”成为了所里的出警“神器”。每次有新民警加入，张连波交代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背过这张图，“这是一张能救命的地图。”
有时候，游客会处于更危急的险境。好在，派出所里每一名民警都练就了一身本领，能攀爬山崖，在台阶上也快步如飞，是让人安心的“蜘蛛侠”和“飞毛腿”。
去年11月2日凌晨3点多，张连波在值班备勤时，突然接到报警，有名男子在日观峰附近的护墙上摔下。
赶到现场，他发现男子双手抓着树枝，身体趴在陡峭的悬崖上，不敢动弹。张连波心里着急，但为了安抚随时可能坠落的游客，他告诉自己要稳住。于是，他一边让对方“坚持住，千万别乱动”，一边将绳子拴在腰上，贴着悬崖往下“顺”，穿过一片带刺的灌木丛，来到男子身边，用另一根绳子将男子固牢，喊上面的救援人员往上拉。
救完人，张连波觉得手臂、后背和腿都隐隐作痛，脱下衣服才发现，身上多处被石块和灌木划伤，血已经冒出来。
像这样的救人经历，从2018年以来，已经有20多起。被救助的游客来自全国各地，四面八方寄来的锦旗挂满了派出所一整面墙。每次救援时，张连波难免挂点伤、流点血，但他不在意，“只要游客没有生命安危，其他一切都是小事。”
张连波将绳索拴在自己身上，从山顶索降到悬崖下救助受伤游客。 受访者供图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膏药味儿
张连波常说，“登山可以给人力量”，也深谙“一步一个台阶”的道理。
成长在农村，他继承了农民父母骨子里的质朴，14年的军旅生涯，他从一名普通战士做到副营长。2004年，他脱下军装，转业到泰安市公安局成为一名特警，重新启程，他告诉自己“一步步来”。
调来岱顶时，他在前辈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那时的艰苦：岱顶派出所成立于1984年，起初，仅有三两间占地几平方米的铁皮屋，第一批民警寥寥几人，水和食物等基本物资需要人力搬运上来。遇上大雪封山，民警们会把石阶上的积雪、房顶上的冰凌当“宝贝”，烧化了，就有了饮用水，供暖的无烟煤也要省着用，带来的衣物都套身上，最外再裹上军大衣……几乎每一批来此驻守的民警都知晓这些“生存法则”。
后来，红砖墙和琉璃瓦替代了铁皮，避得了暑气，但驱不走阴雨天的潮湿，最冷的时候，零下三十多摄氏度的寒意直往骨头里钻。现在，所里的条件好了很多，铺上了地暖，起灶做饭不再是难事，物资也充沛很多，张连波和同事都觉得迎来了“好时候”。
12年坚守岱顶，他看老了这里的风和雪，它们也把他看老了。病痛悄无声息地来：夏季，汗水浸透衣衫，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气温就随着日落骤降；冬天，大家在游客上山前清扫积雪，为了干活方便，衣服不能裹太厚，关节受不住零下的气温和寒风；台阶走多了，膝盖也疼。
张连波帮助游客登上南天门。 受访者供图
“所里几乎每个人身上都飘着一股膏药味儿，”张连波没放在心上，“谁没点儿老毛病。”他很瘦，但背起比自己重几十斤的游客，毫不含糊。
在一次假日安保工作中，张连波腰痛犯了。吃上止疼片，贴上膏药，绑上护腰带，他依然守在执勤岗位上，一连几天的任务结束，回到家，他整个人躺在床上，疼得翻不了身，一躺就是一整天，饭都不吃，家人只能偷偷抹泪，舍不得怪他一句。等病痛减轻，张连波又会回到岗位，冲到最前面。
2022年5月25日，在全国公安系统英雄模范立功集体表彰大会上，张连波获得“全国优秀人民警察”荣誉称号。他很激动，“荣誉的取得，不仅仅是对我个人的褒奖，更是对岱顶派出所几代民警辛勤付出的肯定。”
人物简介：
张连波，男，汉族，1974年出生，中共党员，现任山东省泰安市公安局泰山景区分局岱顶派出所所长。曾荣立个人一等功1次、二等功2次、三等功3次，获得全国优秀旅游警察、全省最美基层民警、全省人民满意政法干警等荣誉称号。在张连波的带领下，岱顶派出所多次斩获“全国119消防先进集体”、山东省首批“枫桥式公安派出所”等荣誉。
新京报记者 薄其雨
编辑 彭冲 校对 李立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