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台湾电影的观众,一定对刘冠廷这个名字不陌生。他是电影《阳光普照》里的小混混菜头、《无声》里的启聪学校老师王大军、《同学麦娜丝》里扎纸店的口吃师傅闭结、《消失的情人节》里的公车司机阿泰……光是2020年,他就有七部电影在台湾地区上映。

刘冠廷算得上是如今最具代表性的台湾新生代演员。光是2020年,他就有七部电影在台湾地区上映 。  受访者供图

最近,刘冠廷和陈庭妮领衔主演的剧集《爱情发生在三天后》在腾讯视频上线,在接受新京报记者的专访中,刘冠廷谈到了这些年他作为演员的一些个人经历。刘冠廷有一个能力,就是不管角色大小,只要他出现在作品里,观众的目光就会聚焦在他身上。他不喜欢重复,导演也都愿意把各种不同的角色交到他手中。电影《消失的情人节》导演陈玉勋曾评价他:演完一个角色,可以立即涂白,换张脸、换个性格演另一个反差极大的角色,这是好演员最重要的特质。

他就像是一条变色龙,附着在不同的角色上,就会成为那个角色。

《爱情发生在三天后》
拍感情戏身心俱疲,比干体力活还累

电视剧《爱情发生在三天后》讲述了一见钟情的情侣宁幼竹(陈庭妮饰)和汪研(刘冠廷饰),原本朝夕相处,却因为没有回答出一句“你爱我吗?”就此错别八年。八年后重逢,“爱情是需要思考的吗?”这一问题再次困扰两人并发生争执。

剧中,有不少大学校园的戏份。因为毕业已经有很长时间,拍戏前,刘冠廷特地回到大学走了走,寻找以前的回忆,看看现在大学生的状态,观察他们走路时的表情,感受校园氛围。

《爱情发生在三天后》中的大学校园戏份,是刘冠廷拍摄中最开心的一段经历。(右为陈庭妮)  受访者供图

大学时期的戏份,是他整个拍摄过程中最开心的一段经历,也是他难得喘息的机会,可以跟好朋友每天聚在一起,真的像回到大学时代。回看剧集,刘冠廷还是经常会想起在片场做过的一些“白痴”事,会觉得很好笑,真的像以前学生时代的生活一样。

剧中,刘冠廷饰演的汪研,和妻子的婚姻处于破碎边缘,与大学时代的恋人在八年后重逢,又引起了感情纠葛。对刘冠廷来说,这种感情戏拍起来很不轻松。他说,就像一些悬疑推理剧,故事本身的戏剧冲突会让观众很有代入感,但是《爱情发生在三天后》更吃重情感部分,角色的情感很复杂。毕竟与一个八年不见的恋人再次相见会是什么状态,他也很难确切用文字去描述,只能尽量让自己集中在角色的状态里,根据角色遇到的状况,让表演自然而然地发生,“所以在片场,心里会很疲惫,觉得比干体力活还累”。

剧中,有一场刘冠廷和女主角陈庭妮情绪很激烈的争吵戏,两人从捷运站开始吵,一路吵到街头,最后甚至动起手来。

剧中那场男女主角吵架的戏份,拍了三天,也让刘冠廷感觉身心俱疲。  受访者供图

这场戏有好几页的大段台词,拍摄前,导演在片场和两位演员先顺了一遍,又花时间做了一些修改,因为有些台词到了角色嘴里,要用他们自己的方式讲出来。很多即兴的东西,都是拍摄前和导演共同讨论出来的。不过,也有拍摄时的即兴发挥。就比如,刘冠廷吵到一半,突然和围观群众来了一个互动,“我刚有说随便吗?”围观群众回应道:“有”。

那段吵架的戏,拍了三天,两个人一直吵,“像是一个噩梦”,刘冠廷说。

白天兼职晚上试镜
毕业后做了体育老师,观察学生有收获

刘冠廷本人的性格和电视剧《爱情发生在三天后》中的汪研有些相似,“蛮优柔寡断的,不过没汪研那么严重”。生活中,他会有意识地训练自己,遇到事情赶快做选择,因为没有一个选择是完满的,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很透彻后,再做选择。“你花很多时间去想,是因为你不敢承担它背后所带来的风险”。刘冠廷说,只要有担当一点儿,其实下决心是很容易的。

最初,刘冠廷选择表演这条路,其实也没有想得很清楚。

高考填报志愿时,刘冠廷选择了台湾艺术大学戏剧系。在当时的升学体制下,大家都追求好成绩,他有些迷茫,觉得既然没办法考到家人期望的学校,倒不如出个怪招,去考艺术学院,走一条跟大家不一样的路。

“可能是有点儿叛逆,也有点儿想逃避,觉得也许是从升学体制里解脱出来的一个方法”。刘冠廷也搞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作出了那个决定,但他对表演确实是有热情的。这种热情来自于,他喜欢逗大家开心,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刘冠廷的家人并非从事演艺行业,他自认,少年时算是有些叛逆,所以选择了学习表演。  受访者供图

刘冠廷出生于台湾地区屏东县,父母是卖豆浆的。小时候的刘冠廷每天都要在家里帮忙,他非常羡慕那些可以出去玩的小朋友。长大后,他发现小时候给家里帮忙做生意,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客人,那些应对经验对他之后进入社会有很大帮助。

大学时,刘冠廷学的专业开放所有课程,读到大二大三时,他把精力都专注在表演这门课上,在学校拿过一些系里举办的类似话剧比赛的奖项。

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后,刘冠廷想着用自己学到的专业来赚钱,但发现没那么容易,当时那个环境,不是说科班出来就一定会有工作。为了生活,他去找了一份体育老师的兼职。

因为那所学校的位置比较远,已经是第五次招聘了,依然招不到老师,所以招聘条件放宽到,只要大学毕业就可以。刘冠廷本身也很喜欢运动,大学毕业后在实验剧团里演过一个话剧,就是用运动元素讲上班族的生活,对各种运动都有涉猎。所以在面试时,他就想象自己是在扮演一个体育老师,把体育老师会做的事情演了一遍,最后就被录取了。

那时,刘冠廷要每天早上6点起床,骑摩托车再转乘客运,通勤约一个半小时去学校。他还要利用在公车上的时间,刷手机寻找试镜机会,晚上再去试镜。有时,争取到了龙套机会,来到片场。对方说,这个角色要剃平头,先把头发理了。剪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演的不是这个角色。

白天兼职做体育老师,晚上去试镜,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三年。刘冠廷有时也会想,演员这份职业太不稳定了,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对于未来,他也没有规划,很难想象自己五年之后是什么样子。但是,不做演员,还能做什么呢?“我好像什么都不会,只好去当演员。”刘冠廷对新京报记者说。

对于那三年的努力,刘冠廷很是珍惜,他经常会提醒自己,以前是怎么熬过来的。并且作为一名体育老师,他也收获颇大,可以观察很多学生,了解他们的个性,还经常想象这些学生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对演员来说很珍贵。

演员就像寿司师傅
听到一些旁人的赞美时,有时会心虚

刘冠廷的演员之路慢慢变得顺畅,是从2017年的电视剧《花甲男孩转大人》播出后开始的。剧中,他饰演花甲的大堂弟郑花明,并凭借该角色获得第53届金钟奖戏剧节目男配角奖。

刘冠廷凭借出演电视剧《花甲男孩转大人》,获得了金钟奖戏剧节目男配角奖。

这部戏后,找他的戏约慢慢多了起来,也渐渐有了人气,走在马路上有时会被观众认出来,“但我在戏里的造型太突出了,大家不知道我私底下是什么样子,有时还是会认错”,刘冠廷笑着说。

对于大部分大陆观众来说,是通过电影《阳光普照》(2019)里的角色菜头认识的刘冠廷。

在《阳光普照》之前,刘冠廷就和导演钟孟宏在电影《小美》(2018)中有过合作,只不过当时钟孟宏的身份是该片的摄影师。当时,钟孟宏发现每次和刘冠廷说话时,对方总是面带笑容,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什么。之后他在筹备《阳光普照》时,就想到了刘冠廷。电影中的菜头,因砍伤他人入狱三年,出狱后一直找朋友的麻烦。拿到剧本后,刘冠廷查阅了很多资料,看了一些社会新闻,去了解这种病态人格的行为动机。菜头虽然看起来很冷酷,但小时候跟奶奶相依为命,内心也有温暖的地方。“我就去找这个角色身上的两个极端,找他个性上的各种特征”。刘冠廷说。

在片中,菜头说话经常面带微笑,但却给人脊背发凉的感觉。这是导演钟孟宏给的建议,他喜欢这种表面上微笑,但永远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的表演方式。刘冠廷凭借菜头一角拿到了第56届金马奖最佳男配角奖。

很多大陆观众,是通过电影《阳光普照》认识的刘冠廷。

以前没有演出机会的时候,刘冠廷会给导演写邮件毛遂自荐,但都石沉大海了。《阳光普照》后,好像不太用去做这些事情,演戏机会就会找来。对刘冠廷来说,能够得到这么多人的肯定,除了自己付出了一点儿心力之外,更多的是来自背后那些帮助过他的人。

他说,演员这个职业很像寿司师傅,前面的准备工作有80%是很多人一起完成的,而自己只是在最后把角色捏起来。“对于一些赞美,我有时听了会有点儿心虚,真的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我有多厉害,什么角色都能演好。只是每接到一个角色,我都会尽力去完成”,刘冠廷对新京报记者说。

片场就是战场
开机前的功课做好了,表演才能有安全感

每次新戏开机前,刘冠廷就开始焦虑。这份焦虑背后,其实是他对于表演的完美追求。因为太想演好每一个角色,所以他对待每一个角色,都下足工夫,不给自己留有余地。

在电影《同学麦娜丝》(2020)中,他饰演患有严重口吃的扎纸工匠闭结。开拍前,他上网找了所有能看到的关于口吃的电影,提前练习。尽管成片中只有极少镜头去展示他的职业,但他还是去了纸糊工坊学习扎纸工艺,观察师傅们的工作流程。他觉得,这些动作不熟练的话,观众不会买单。

电影《同学麦娜丝》讲述了四个男生毕业后发生的故事(左起:刘冠廷、纳豆、郑人硕、施名帅)。

在被称为华语版《熔炉》的电影《无声》(2020)中,他饰演启聪学校的一名正义老师王大军。为了这个角色,他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跟着手语老师学习手语。电影中,他台词很少,却通过手势的速度和力道传递出极其饱满的情绪。

电影《无声》中,刘冠廷(右)饰演老师王大军。

《消失的情人节》(2020)是他首次担任男主角的电影,片中他饰演凡事比别人慢一拍的公车司机阿泰。为了这部戏,他专门去学了开公车。片中很多开公车的镜头,都是他亲自上阵完成的。

为了出演电影《消失的情人节》,刘冠廷(右)特意去学了开公车。(左为李霈瑜)

开机之前的功课做足了,会让刘冠廷获得一定程度上的安全感。因为会不会手语,观众一眼就能看出来。口吃事先没有练好,到了现场就会耽误整个剧组的时间。“功课做足了,大概就有一个基本分在那里,但真正决战的地方还是在片场”。刘冠廷说,把之前做的所有功课融入到身体里,到了片场后才会更放松、更自在,如果整个状态是紧绷的,就没有办法表演。

拍了这么多作品,刘冠廷演的角色基本不会太重复,一方面他会过滤掉一些角色,另一方面是很多导演都相信他可以完成不一样的角色,愿意把各种性格的角色交到他手中。

表演与生活
拍戏顺其自然,没有刻意放慢脚步

对刘冠廷来说,演戏最吸引他的地方在于,可以有别于自己的立场去看待一件事情,角色在遇到问题时会作出什么选择,说什么话,这是他觉得演戏有趣的地方。并且每一个新的剧组都是一趟新的旅程,和不同的人一起工作,会完成什么样的作品,也是每部戏开机前他最期待的事情。

每部戏杀青后,刘冠廷感觉就像参加完毕业典礼,会失落一阵子。每天朝夕相处的人,大家一起完成一件事,最后各奔东西的时候,那种离别会让他有些痛苦。有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会觉得怪怪的,好像少了一点东西。因为角色在他身上呆久了,要通过一些生活上的细节提醒他,让他慢慢回归日常。

2020年,刘冠廷有七部作品在台湾地区上映,被观众称为“劳模”。他解释道:“有些戏是前几年拍的,刚好在那一阵子一口气全上了,所以看起来好像我那一年产量很高,其实是之前累积下来的”。

这一两年,刘冠廷拍戏的数量没有以前那么多。他说,也不是刻意放慢了脚步,只是刚好变成这样,就顺其自然,尽量让自己做每一件事情时都保持专注的状态。他现在更多的是转向生活,“我经常会去想一些很大的命题,比如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刘冠廷说,他并没有刻意放慢工作的脚步,只是顺其自然。  受访者供图

不拍戏时,他会去打羽毛球,看看书,偶尔跟朋友打打麻将,还有泡咖啡,这是他每天早上必做的事情。反而,最近他没有办法去看电影或电视剧,他认为这是一种职业倦怠,“看到别人演那么好的戏,自己演不到,就会很嫉妒”。

如果有机会,刘冠廷也希望来大陆拍戏,能和大陆电影人合作,“有好的导演,好的剧本,又刚好天时地利人和,当然希望能合作”。

新京报记者 滕朝
首席编辑 吴冬妮
校对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