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山摇间,杨光银轰起油门,冲向山体塌方的位置,用一辆满载水泥的罐车挡在滑落的山体与施工工人之间,试图拦住不断滚落的石头。


这道勇气铸成的生命之墙,为现场7名施工工人争取了宝贵的逃生时间,而司机杨光银却左手骨折,身上多处擦伤。


这是2022年9月5日12时52分,四川泸定突发6.8级地震时触目惊心的一幕。再回忆起当天的情况,杨光银表示,虽然会后怕,但是不后悔。



2022年9月23日,经过18天的治疗,杨光银出院。四川省交通运输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供图

 

山要塌了


眼前的山在晃。


9月5日晌午,杨光银驾驶着满载水泥的罐车过完磅,像往常一样准备开往泸石高速指定地点卸水泥。这条正在修建的泸石高速是甘孜藏族自治州的第二条高速公路,预计2023年底通车。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闷响,他突然感觉车辆有些异常颠簸,一抬头看见碎石子从左侧山崖上骨碌碌滚落。


“地震了!”他瞬间意识到。


2022年9月5日12时52分,四川省甘孜州泸定县发生6.8级地震,最高烈度达9度。

地震震中在泸定县海螺沟冰川森林公园,震中20公里内分布着磨西镇、燕子沟镇、得妥镇这3个镇,震后48小时共发生3.0级及以上余震14次。杨光银所在的挖角乡离震中较远一些。


落下的石块越来越多,准备加速离开时,杨光银看到前方堡坎旁有一批工人正在施工。一边是不断滚落的石块,一边是湍急的河流,狭窄的施工便道上,他们无处可躲。


来不及多想,他一脚油门,加速将车停到施工人员旁边,用车身在山体与作业人员之间筑起了一道“生命墙”。


几乎就在他将车停下的瞬间,轰的一声,一块巨石从左侧山体滚下,狠狠砸中他的车顶,升起滚滚白烟。驾驶室顶棚被掀开了一条大缝,杨光银的左臂也被砸中,鲜血直流,头也被砸中。“这次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破碎的石块不断从左侧山体飞速砸落,眼看整个山体都在下滑。杨光银忍住剧痛,迅速解开安全带,从变形的驾驶室里爬出来。


他一边朝安全地带跑,一边朝着堡坎边的工人大喊“大家快跑,快往平地那边跑!”

几秒钟后,山体发生大面积垮塌,瞬间淹没了工人们的搅拌车,施工便道也被完全掩埋。杨光银驾驶的十来米长的水泥罐车,也像玩具小车一样,被砸得面目全非。


幸运的是,在这几秒宝贵的逃生时间里,8名路边作业的工人中,除1人被埋外,其余7名工人全部安全逃离。


2022年9月5日,泸定地震时,杨光银驾驶的水泥罐车被山体掩埋的现场照片。 四川省交通运输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供图

 

车毁了还可以再买


“当时地震来得很快,刚感到山上泥巴在松动,几秒钟之内石头都开始往下飞,根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朝有人的地方开……车子毁了还可以再买,但人的生命大于天。”再回忆起救人一事,杨光银觉得自己想得很简单,“就想着我的车载着水泥,和着车身重量大概有50吨,加上车上面有个钢丝网,能帮他们挡一下,他们逃生的机会更大。”


当巨石砸到车头时,“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内心还是很怕。”他说,“等安全后才意识到自己左臂、背部、腿上都受了伤。”


杨光银今年40岁,偶尔会戴一副黑框眼镜,是四川省交通运输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所属众城物流公司的一名驾驶员。


他的家乡在四川省峨眉山市高桥镇万槽村,家庭并不富裕。父亲因病去世,家中还有在家务农的年迈母亲和一个职高毕业正在实习的女儿。因此杨光银早早就出外打工,成为了一名货车司机,也格外珍惜这个工作。


此前杨光银主要是负责成都方向的运输,公司看中他过硬的驾驶技术,将其调整到川西方向。这条路线路况差、突发情况多、天气多变,对司机的体力是不小的考验,杨光银很快适应了这条路线,总能将货物保质保量送到目的地。


“应急处置”是杨光银这些大车司机们必备的技能。他能够快速识别出地震,并迅速做出反应,都是源于公司“防震减灾”教育宣讲的“地震现象及逃生知识”。


“公司每月的安全教育会教授我们如何在地震等自然灾害和其他紧急情况下做好应急处置,司机班务会和微信群里,班长也会给我们发送安全教育视频,传授安全经验。这些都让我紧绷‘安全’这根弦。”杨光银说。


在杨光银看来,行车安全是各项安全工作中的重中之重,6年驾驶生涯中,他从来没发生过一起交通事故。“照顾自己安全的同时也要顾着别人的安全,慢一点、让一下。”这是杨光银学车时,他的师傅跟他说的话,他一直铭记于心。


地震发生时,众城物流实时监控系统中,位于泸定县附近的3辆货车突然失去信号,驾车司机电话也处于失联状态。公司值班员想方设法联系了解司机和车辆情况,几个小时后,调度室终于收到杨光银的信息。


当晚十一点左右,杨光银和另外几名伤员一起,登上了救援船被送往新民乡。焦急等待他的同事急忙将他送至石棉县人民医院,此时,已是9月6日凌晨。


经医生检查,杨光银左侧肱骨中上段骨折,左侧肱骨大结节撕脱性骨折,左侧肋骨骨折伴肺挫伤,腰3、4椎体左侧横突,此外身体还有多处擦挫伤,需要进行手术治疗。


杨光银正在打扫车辆卫生。四川省交通运输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供图

 

只字未提自己救人的壮举


一开始,没有人知道杨光银到底是如何受伤的。


大家都以为他是在避险时意外受伤。“当时去医院看杨光银的时候,他只字未提自己的救人的壮举,只是说车子毁了,对不起公司。”众城物流公司行政总监于雁伟曾在接受采访时提到。


在石棉县人民医院治疗期间,杨光银在病房里认识一个同样在地震中受伤的病人刘刚。刘刚是个健谈的人,他向杨光银讲述自己死里逃生的经过,说他当时正在挖角乡砌堡坎,地震时有个水泥罐车帮他和工友挡了一下,他们才逃脱。


“当时刘刚说的是小地名我没反应过来,直到他说有个水泥罐车帮他们挡住了落石,我才说了一句我就是那个开水泥罐车的。”杨光银说,当刘刚知道他就是那个司机师傅的时候热情地邀请他去吃石棉烧烤。


修路工人刘刚万分感激:“当时看到山上的飞石不断落下,幸好杨师傅把车挡在了路边,没得那几秒钟,我们全部都要遭埋在下面了。真是谢谢杨师傅,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直到同事前往石棉县人民医院协助他办理转院手续,在闲聊中才了解到,杨光银是因为在地震时开车去救7名工人受的伤。


杨光银的事迹传出之后,很多人称他为“英雄”。对此,他含蓄地笑了笑:“这次我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也不值得炫耀。”


当被问及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将救人的事说出来,杨光银表示:“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相信每一位司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去挡一挡。”


因为杨光银长期开货车跑长途,母亲王建英在儿子出车时总是会嘱咐两句。当地震发生时,一直联系不上儿子的王建英心里七上八下,“当时想的是万一有生命危险,家里就剩我和孙女怎么办?”王建英说,后来听说儿子因为救人受伤,她并不意外,“这是他做得出来的事,虽然他不太会说话,但是心肠是很好的,不会见死不救。”


2022年9月23日,经过18天的治疗康复,杨光银出院了。手臂骨折还需要回家静养,医生告诉杨光银大概3个月就能恢复。


公司已经订了一台新车准备配给他驾驶。“完全康复后就能上岗。”杨光银说,“经历了这件事,会让我今后开车更加谨慎,用更好的心态去面对每一件事。”

 

 

参考资料:

《以车挡石 筑起生命之墙——记四川交运集团众城物流有限公司驾驶员杨光银》中国交通报

《以车“挡”石救七人 危机时刻显担当——四川交运众城公司杨光银泸定“9.5”地震纪实》四川发布

《司机在塌方点以车挡石救下7人:车可以再买,人的生命大于天》红星新闻

《以车“挡”石救七人的杨光银:善良 果敢是他的本色》乐山新闻网

《挺进“孤岛”村,泸定强震救援60小时》南方周末

 

新京报记者 李聪 编辑 陈晓舒 校对贾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