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2日下午，三门峡大坝下游几乎没有河水，河床里的巨石错落外露。有人借助工具翻越了河道边设置的铁丝网，踩着石头来到河道中间一块一米见方的巨石上，十几名游客站在上面拍照，不远处就是三门峡大坝。他们不知道的是，三门峡大坝上游，一股股湍急的水流正向下游涌来。
据三门峡市应急管理局通报，截至23日7点，已救出10名溺水人员，其中6人身体经检查无恙已回家；2人正在医院救治无生命危险；2人经紧急抢救无效死亡。经连夜排查和群众反映，另有7人联系不上。
附近多位居民向新京报记者证实，事发地是一处未开发“景区”，且设有铁丝网，禁止游客进入。但近两年，该地频繁出现在小红书、快手等平台上 ，并被贴上“三门峡小马尔代夫”等标签，成了网红打卡地。
事发地上游的三门峡水库。受访者供图
游客钻过铁丝网进入河滩，水来时河床瞬间被淹没
1月22日下午，三门峡大坝下游两三公里外的河滩上，三门峡市灵宝市的程先生和朋友以河水为背景正在拍照。据他估计，在河滩上游玩的还有上百人。
程先生告诉记者，自己朋友在短视频平台上看到三门峡大坝游玩攻略，当天下午便和四五个朋友驱车一个多小时赶来。“说是网红打卡点，比较热门。我们到这附近，发现游玩的人太多，还堵车了。”
网上的攻略说，河滩周围有铁丝网围着，有短视频博主提醒下午4点大坝会定时放水，也会有工作人员来驱赶，但程先生没有看到巡逻的保安，而且看到铁丝网已经被破坏。下午3点半左右，他钻过铁丝网进入了河滩。
程先生拍摄的一段视频显示，事发前三门峡大坝河道河床裸露，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只有河道中间有一点水。
另外一位游客陈先生在22日下午4点左右到河边散步，发现有十几个人走到河道中间对着三门峡合影。“这些人正好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人群里还有一家三口，有不大的孩子。”
水来得很突然。陈先生说，他先是听到了河道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往河道处望去发现，原来平静不动的水面开始流动，上游方向一股股湍急水流向河中间的游客冲过来，“裸露的河床瞬间就被水淹没。”
程先生拍照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和鞋子都湿了，他刚往回走了不到五分钟，灾难就发生了。“之前我没发现什么异常，水来得很突然，我听到水声再转头看时河床完全变了样，原来可以站人的地方已经被河水淹没。”
陈先生回忆，当时河道中间有十几名游客，发现异样后有人试图往岸边走，还有大部分游客直接被困在了水流中间。一时间孩子的哭声，岸边人的叫喊声混在一起。“河道中的人也在尖叫，但很多人不敢蹚水，在河中间等。几分钟后，水流已经没过了被困游人的胸口，水位还在上升，被困的游客失去了最后的逃生机会。”
站在石头上的游客被湍急的水流挨个冲了下去，再有人试图游到岸边时，水流将他们卷入了更远的下游。陈先生记得，当天体感温度大约零下三四摄氏度，“没人敢下水。”有人拿着木棍，试图将游向岸边的人拉上来。有人报警求助，很快消防、公安、急救人员就赶到现场救援。
水位上涨后，游客被困在河道中间。受访者供图
7名失联人员仍在搜救，范围已扩大到下游10公里
据三门峡市应急管理局通报，三门峡市、运城市公安、应急、消防等部门接报后立即组织开展紧急救援工作。
1月24日上午，三门峡应急救援队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截至目前，失联的7人仍在搜救。“今天早上6点半我们就开始在出事的下游段近10公里水域进行搜救，并采用了声呐设备，把能用的水上搜救设备全用上了，目前暂未发现失踪人员的身影。”该工作人员表示，今天现场参与搜救的人数达300多人，武警、消防和社会救援力量也参与其中。
对于是否发生网传的“放水”一事，1月23日，三门峡水利枢纽管理局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当时并不是黄河大坝放水。另据媒体报道，三门峡水利枢纽管理局一名工作人员表示他们是在执行上级调度部门的指令，“而且不是放水，是机组正常的调度运行。”该工作人员说，他们每天都会执行河南省调度中心的指令。“每天都会有调度情况，我们都要按照他们的要求来执行。”
此外，三门峡水利枢纽管理局工作人员还表示，根据初步了解的信息，事发地是一个网红打卡点。“事发地点不是三门峡大坝区域，也不是三门峡大坝景区，而是在三门峡大坝下游好几公里以外。”
网络平台有众多打卡攻略，成为“野生”网红景点
“三门峡的另一片海”“拍照打卡、氛围感”“三门峡马尔代夫”，不少人是被小红书、快手等平台的这些关键词和网友晒出的美照吸引，前来打卡拍照。
网友“小仙女”就是被短视频平台的推荐吸引来拍照的。她回忆，自己是从去年12月开始注意到这类推荐，1月开始经常刷到三门峡大坝附近游玩的推荐视频。
“小仙女”告诉记者，三门峡大坝有景区，事发地则属于景区外的网红打卡点。短视频平台上有很多人推荐到这边拍照，还有详细路线指导，“说这里很好看、很像海边、很出片”。同时很多人在推荐时也会提醒下午4点左右会放水，“三门峡本地人知道下午4点左右会开闸放水，而且有人会在固定时间把下面的人喊上来。我还刷到过保安在河边拿着大喇叭喊人的视频。”
1月7日下午3点左右，“小仙女”拍照后离开，并把照片分享到了小红书。她记得当时河边游玩的还有近百人，“可能我离开的比较早，没有看到巡逻的人。”
1月7日下午，网友“小仙女”到三门峡大坝附近网红景点拍照，河边约上百人在游玩。受访者供图
陈先生告诉记者，事发地河流的上游是三门峡黄河大坝景区，要收费的，而事发河道属于景区外，不收费，平日里来的人也相对更多。陈先生介绍，事发河道的两侧有铁丝网包围且设有警示牌，平日里也有身穿保安服的人在河道周围巡逻，提醒游客不要私自进入。
但他不止一次见到有游客翻越围栏去河道中间拍照。2022年夏天开始，他在短视频平台上经常刷到诸如“三门峡马尔代夫”等词汇，视频推荐的正是出事的这片河道。“夏天河道里几乎没水，来拍照的人很多。”
事实上，游客进入“野生”的网红景点遭遇突发情况并非首例。新京报此前报道，2022年8月13日14时37分，四川省彭州市龙门山镇接到气象预报，辖区有对流云团生成，将伴有短时强降雨。接报后，龙门山镇政府立即组织镇村（社区）干部、巡逻队员及志愿者等力量对辖区内河道沿线戏水游客进行劝离。15时30分，小鱼洞社区龙漕沟突发山洪，河道未撤离游客被卷入山洪，造成7人死亡。
另据媒体报道，2019年网红打卡地湖北恩施躲避峡，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造成13人遇难，在官方通报中，多次提及躲避峡为未开发景点，存在较大的安全风险。
1月23日下午，陈先生返回事发地，他看到河边的巡逻人员明显增多，不让人接近水，并提醒众人注意不要落水。1月24日，记者搜索快手、小红书等平台，发现仍有事发地的相关视频及照片分享，某短视频平台在页面顶部显示：“此场地风险较高，游览请注意安全。”
新京报记者 慕宏举 吴梦真
编辑 刘倩 校对 卢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