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丨王塞北
《文森特的书：梵高和启发他的作家们》（Vincent's Books: Van Gogh and the Writers Who Inspired Him）;作者：[意]Mariella Guzzoni;出版社：芝加哥大学出版社（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20年3月。
文森特·梵高的艺术成就与不凡的人生经历，使他在世界各个角落都享受盛誉，人们对他的一切也都充满兴趣，比如割耳之谜、死因之谜，还有他生前的阅读经历。
事实上，梵高的阅读爱好远早于他的艺术创作。早年为了成为牧师，梵高就阅读了大量的神学著作。作为具备多语阅读能力阅读者，梵高生前的阅读范围十分丰富。（从现存的九百多封梵高的书信中可看到超过150位作家、200本书）孤独无人理解的梵高，常常在阅读中寻找对话：“莎士比亚虽然距离我们数个世纪，但是他的作品我们读起来并不陌生，这种知道别人懂你的感觉是这样鲜活”。意大利学者、策展人Mariella Guzzoni多年来致力于梵高生前的阅读研究，最近出版了《文森特的书：梵高和启发他的作家们》（Vincent's Books: Van Gogh and the Writers Who Inspired Him），从诸多材料中进行爬梳整理，指出对梵高艺术创作影响最多的六本书籍。
儒勒·米什莱《法国大革命史》与斯托夫人《汤姆叔叔的小屋》
1880年，27岁的梵高住在比利时博里纳日矿区的一个矿工家里，在前一年他被教会解雇，导致他与家人日益疏远。而梵高也因此能够近距离观察底层劳动人民的状况，不仅如此，梵高也有时间能沉浸在阅读之中。
这一时期，有两本书对他艺术生涯的开始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即“法国史学之父”儒勒·米什莱的《法国大革命史》和搅起美国内战的斯托夫人的《汤姆叔叔的小屋》。米什莱在书中史无前例的将人民牢固地置于法国大革命的中心位置，而梵高的画作也是如此。米什莱也对新大陆的斯托夫人赞誉有加：“这个女人创作了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作品，它被翻译成各种语言在全世界被阅读，给各地的民族解放送去福音（Gospel）。”梵高在信中对弟弟提奥表达自己对两本书的看法：“米什莱和比彻·斯托，他们并没有在书中讲明，但是他们让我们理解如何将其中的福音应用到我们今天的时代，此时此刻，你我的身上……”。
阿尔弗雷德·森西耶《米勒传》
梵高对米勒本人与他的作品都十分仰慕，这从他阅读《米勒传》就开始了。1882年3月，梵高在海牙，跟随姐夫安东·莫夫学画。梵高在给提奥的信中谈到他阅读《米勒传》的体会；“你听着，提奥，米勒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啊。我有一本从De Bock借来的阿尔弗雷德·森西耶的大作（即《米勒传》）。这本书非常吸引我，以至于我常常在半夜醒来，点灯继续阅读这本书……书中有一些句子深深地触动了我，比如：艺术是一场战斗——你必须终身为艺术而奋斗。”
梵高被这位一生专著于农民生活的现实主义画家深深吸引，也燃起了他为农民作画的决心，所以梵高认为《吃马铃薯的人》是他最好的作品。不仅如此，米勒阴郁的性格，在许多方面也是梵高本人的投射。
梵高《一堆法国小说》（Piles of French Novels），1887年。画面展示一堆摆放在桌子上的书，有些是打开的，黄色的封面表明是法国小说，因为当时的法国小说都是黄色封面。
莫泊桑《漂亮朋友》
1886年2月底，梵高自荷兰前往法国巴黎，与弟弟提奥住在一起。这一时期，他迷上了莫泊桑的小说《漂亮朋友》，小说讲述了绝世美男杜洛瓦在巴黎贵妇圈流连周旋，并借此成功进入上流社会的故事。梵高读得很开心，在1887年10月给妹妹的信中介绍了这本书给他的欢乐：“至于我，已经记不清多少年都没有快活大笑过了，暂且不说这是否是我自己的过错，我现在迫切需要能让我开怀大笑的东西。我发现了《漂亮朋友》这本书……”梵高十分喜欢这本小说，一年后，身在普罗旺斯的梵高很希望能有女友相陪而不得。他给提奥写信，开玩笑感叹自己不能像杜洛瓦那样受女性欢迎。
此外，在给妹妹的信中，他还推荐了左拉和龚古尔等法国一流作家的作品。他把这一时期阅读的小说整理起来，创作了《一堆法国小说》这幅静物画。
梵高《莫斯梅》（La Mousmé，“莫斯梅”是“日本女孩”的法语音译），1888年。小说《菊子夫人》的主人公菊子小姐乃是被“租借”给西方游客做“临时妻子”的，梵高把这种畸形的关系通过少女手中的夹竹桃——艳丽而有毒，表现出来。
皮埃尔·洛蒂《菊子夫人》
19世纪，日本美学曾席卷欧洲文艺界，梵高对日本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他买下的浮世绘画作有六百多张。1888年3月，身在普罗旺斯蓝天花海之间的梵高，将眼前的美景与浮世绘中的场景关联起来，他把阿尔勒称作“南日本”。他写信告诉提奥：“亲爱的弟弟，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好像身在日本。”
这段时间，梵高阅读了皮埃尔·洛蒂的《菊子夫人》，小说讲述了一位法国军官和日本“临时妻子”菊子小姐的故事，全书有对日本风物景色的细致入微的描写，带着异国情调的笔触（或者就直接叫“东方主义”的眼光），意大利歌剧作家普契尼正是在其启发下创作出了《蝴蝶夫人》。梵高对其中的日本特色元素十分感兴趣，这本小说对他的日本想象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比如他当年给自己画下的自画像，就充满日本元素。从《菊子夫人》中，梵高创作出了《莫斯梅》，他在信中对提奥说：“你知道‘莫斯梅’是什么意思吗？去读一下洛蒂的《菊子夫人》你就会知道了，我刚刚画了一幅《莫斯梅》。这幅画花了我整整一个星期……但是我必须将所有的精力专注于这幅画。“莫斯梅”是日本女孩的意思——模特是一位普罗旺斯女孩，大概十二到十四岁。”
梵高《阿莱城的基诺夫人》（L'Arlésienne ，portrait of Madame Ginoux)
，1890年。这是梵高创作的最后一幅肖像画，桌上的两本书即是《汤姆叔叔的小屋》和《圣诞颂歌》，可以看出书上有作家的名字。
查尔斯·狄更斯《圣诞颂歌》
狄更斯是梵高最喜欢的小说家，1873年到1875年，梵高曾在伦敦生活整整两年，在此他有机会接触到这位大文豪的作品，对其作品中对底层民众的关怀深受感动，他对提奥说：“我的整个生命，都是为了创作狄更斯所描绘的日常”。1889年4月，梵高在信中写到：“最近几天，我一直在读狄更斯的《圣诞颂歌》，书中的一切如此深刻，需要人们反复阅读……”这段时间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时期，他因为割耳事件被阿尔勒当地居民视为危险的精神病人，被迫接受精神检查。这段时间里，他重新开始阅读的小说还有《汤姆叔叔的小屋》，这两本书都给离世前一年的梵高许多积极的情绪，梵高把他最喜欢的两本书画在他的最后一幅肖像画里。
1890年7月27日，梵高死于那场至今扑朔迷离的自杀。自1880年梵高开始艺术创作，到1890年去世，他的艺术生命只有短短的十年，并且是充满苦难与孤独的十年，也是充满艺术活力的十年。这十年中，阅读不仅是他的艺术的灵感来源，更是他在苦难中的慰藉与庇护所，正如当前阅读也在疫情之下给我们的。
作者｜王塞北
编辑｜罗东
校对｜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