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

  我还记得大约十年前在上海解放报当实习记者时报道申花队比赛时的场景:不足20岁的我,独立一人乘坐地铁8号线,到虹口体育场站下车,走过天桥来到球场正门,继而淹没在身旁响彻云霄的“申花是冠军”的呐喊声中。

  这样的场面显然属于过去。尽管如今的申花球迷依然狂放,却总感觉少了一种舍我其谁的底气。在这座红蓝割据的足球大都市里,红色的迅速崛起,瞬间打破了原本稳定的势力天平。甚至在一些上港球迷眼里,申花这句自信满满的口号,如今听来颇有些戏谑成分:申花怎么可能获得冠军?昨晚的上海滩德比,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上港步步紧逼,申花节节后退。

  有趣的是,其实“无法夺冠”或者输球,并不会影响到申花主场的上座率。据不完全统计,申花上赛季场均上座率为19729人,处于过去15年的顶峰,甚至从售票情况来说,要好于末代甲A夺冠的那个赛季——2003年虹口的平均上座率为2.8万,但其中赠票比例高达40%。

  这组数据对比表明,大部分申花球迷看球并不只冲着冠军奖杯。很多人去虹口看球,是因为他们喜欢足球,通过足球这个打破年龄阶层的平台,能与家人、朋友聚在一起,分享移动互联网时代日渐紧缺的共同话题,共同回想起年少时的记忆。

  当然,如果看球环境舒适并且安全,他们可能还会带孩子去,这在英国足球文化中被称为Dads and Lads(大致可翻译为,父子传承)。对于大部分人而言,作为某队球迷,有关怀旧、本土情结、团聚以及休闲,并不仅仅只是关于冠军。

  在很大程度上,媒体也会戏剧化地扭曲上海两强之间,那种无法化解的敌对关系。给人的感觉是:申花和上港之间,一定要决出一个胜利者,只有赢家才有资格代表这座城市,才有资格赢得所有球迷的爱。

  但事实上有很多球迷,尤其是那些没落豪门的拥趸,会对奖杯和荣耀持微妙的蔑视态度。他们通过集体吐槽挥金如土的对手,来强化自己的身份。有趣的是,这个现象在英格兰以及法国也非常普遍。甚至于输给一支强队,反而让你在道德层面获得优越感。

  面对卡塔尔资本堆砌的巴黎圣日耳曼,没落豪门马赛队的新任美国主席弗兰克·麦考特,就喜欢将自己的球队描绘成大卫。相比哥利亚,大卫的确是弱者。而在明知自己弱小,却仍然逢敌亮剑的,是英雄。在如今的商业环境下,弱者逆袭,最得人心。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曼彻斯特。伊蒂哈德球场内,即便主队遥遥领先,仍有大批客场球迷情绪高昂:你们还是去卖石油吧,你们还是去卖石油吧,你们没什么特别,反正我们每周都输球。就连曼城本队球迷有时也会拿俱乐部老板开涮:搭上车,去西班牙,坐在自己的兰博基尼里。

  《金融时报》专栏作家西蒙·库柏曾说,幽默是落魄豪门留给世界的宝贵财富。在足球世界中,我很欣赏这种幽默感,正如我会愿意承认并接受失败。大约3周前,我在电视机前观看了上海申花与广州恒大的超级杯。申花扳平比分的那一刻,我禁不住从办公椅上跳起。一切就像回到了15年前。但终场哨吹响时,却只剩下自我安慰。

  和申花一样,世界足坛不乏陨落的巨人,辽宁队和经济萧条的东北就是身边最典型的例子。在法国有马赛,英格兰有阿斯顿维拉、利兹联、诺丁汉森林,德国有萨尔斯布吕克,荷兰有阿贾克斯、鹿特丹精英,西班牙有皇家贝蒂斯,意大利有帕勒莫。

  他们可能永远都无法重现昨日辉煌,这一点尽管球迷永远不愿意承认,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朱渊(曼彻斯特CPM体育管理联合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