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风来满眼春”,1992年3月26日出版的《深圳特区报》头版,《东方风来满眼春——邓小平同志在深圳纪实》一纸风行,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作者陈锡添和这篇被称为“历史关头的雄文”与邓小平的名字一起,传遍海内外。

 

在1992年改革开放的重要关头,邓小平的南巡讲话为改革开放护航。陈锡添的《东方风来满眼春》用七个小短篇依序地记录了1992年1月19日到23日小平同志在深圳视察的日子。

 

针对当时争论最多的是姓“资”还是姓“社”问题,文章还原了邓小平的讲话,给改革开放吃下定心丸:“对办特区,从一开始就有不同意见,担心是不是搞资本主义。深圳的建设成就,明确回答了那些有这样那样担心的人。特区姓‘社’不姓‘资’。”“有的人认为,多一分外资,就多一分资本主义,‘三资’企业多了,就是资本主义的东西多了,就是发展了资本主义,这些人连基本常识都没有。”

 

转眼间,改革开放已过去40载,陈锡添因1992年的这篇文章,和改革开放紧紧联系在了一起。12月16日,在人民大学“改革开放40年高端论坛”间隙,记者采访了陈锡添,这位78岁的老人向记者回忆了这篇文章采写的过程、对邓小平的印象以及对改革开放的看法。

 

人民大学供图。摄影袁源


 “当时姓‘社’姓‘资’问题对人们思想束缚严重”

 

新京报:邓小平南巡时,国内是一个什么形势?

 

陈锡添:国内那时是一个关键时期,在思想领域,苏联解体、东欧剧变,社会主义阵营坍塌了,给中国人民提出一个问题:我们应该怎么走才能不重蹈覆辙?

 

具体行动方面,姓“社”姓“资”问题束缚了人们头脑,不敢越雷池一步,深圳也被攻击姓“资”,搞资本主义。

 

改革开放陷入了停滞的状态,小平针对这个形势,说了很多话。

 

新京报:去南方视察邓小平主要表达了什么观点?

 

陈锡添:邓小平说,要坚持党的基本路线,党的基本路线100年不能动摇;关于姓“社”姓“资”的问题,他说不要争论,发展是硬道理,资本主义的东西也可以用,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他鼓励人们在改革开放中敢创、敢思、敢冒,不要做“小脚女人”。另外,他要求经济建设要搞快一点,当时他提出,希望广东20年内赶上四小龙,要在内地造几个香港。

 

小平的讲话很朴实,没有敢闯敢冒敢试的精神,就干不出新的事业,走不出一条新路。南巡讲话后,全国又掀起了改革开放新的高潮。

 

新京报:邓小平1月19日到的深圳,为什么3月26日才刊发这篇文章?

 

陈锡添: 一开始跟我们说没有报道任务,小平同志来深圳不报道、不接见、不题词,所以很多记者都不写了、不采访了。

 

但我觉得他的讲话针对性、指导性太强,决心要报道。如果不报道,将是一辈子的遗憾。

 

写完稿子晚上担心得睡不着

 

新京报:文章刊发后,产生了什么影响?

 

陈锡添:1992年全国两会是在3月末,后来报纸送到广东代表团后,各个代表团到广东代表团把报纸抢光了。两会的代表、委员看了报道后,对政府报告提了不少修改意见,最大的修改意见就是将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的经济发展速度,从6%改为9%。后来在政府报告中,也作出了修改。

 

新京报:当时国内形势不明朗,写完稿子后害怕吗?

 

陈锡添:写完稿子之后,很害怕,晚上睡不着,害怕出事,害怕文章写不好出漏洞,害怕影响小平形象、影响国家大事。

 

当时根本没想到这篇文章起这么大作用,只想着别出错就行。

 

“邓小平的话石破天惊”

 

新京报:您觉得这篇文章被称为“历史关头的雄文”,是得益于什么?

 

陈锡添:这篇文章发了之后,全国人民看到了、知道了小平的谈话,可以去认真地贯彻落实。

 

国内第一次思想大解放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篇文章就是解决姓“社”姓“资”问题,打破人们思想枷锁,使得人们思想又一次大解放。

 

新京报:您对邓小平的印象是什么?

 

陈锡添:用一句话概括,伟大与平凡集一身。

 

他一下火车,我一看就是普通的老人家,黑夹克、灰裤子,一脸慈祥,非常和蔼。

 

采访过程中,他表现出很多童真。比如一种植物叫天鹅绒竹芋,他就问:“长不长芋头?”植物园负责人告诉他“不长,只供观赏。”邓榕接着说:“爸爸很喜欢吃芋头。”看到“跳舞兰”,他说,真像女孩子跳舞。

 

在先科公司,有职员唱《在希望的田野上》,他听了以后说,“很好听,不走调”。

 

很多细节反映出,他是很可爱和蔼的老人家。

 

他的伟大也不需言语,对人民解放事业、人民建设事业功勋卓著。

 

说实在的,如果当时别人说这话:“资本主义东西可以用,社会主义东西也可以搞市场经济”,是要挨批的。

 

他的讲话能起作用,第一是讲的正确,第二是他德高望重。他的话是石破天惊的。

 

“没有改革开放就是死路一条”

 

新京报:作为改革开放的亲历者,您怎么看改革开放?

 

陈锡添:改革开放使得国家兴、使得国家强,就像邓小平说的,没有改革开放就是死路一条。

 

其实,改革开放是个必然的过程,社会的进步,人类的进步,都得益于改革开放。所以,改革开放不能停留在一个水平,要不断提高改革开放的水平,要向深层次发展。

 

新京报:改革开放对您个人有什么影响?

 

陈锡添:改革开放改变了我的命运,我大学是学新闻的,但后来没有在新闻战线工作,在湖北日报干了不到一年,就下放接受“再教育”。

 

42岁的时候,我去深圳特区报重新做记者,我热爱新闻、热爱这份工作。到了新单位,如鱼得水,4年时间从一般记者到副主任、主任,到了副总编,新闻界第一次评职称时,我被破格评为副高级,再过5年,评上了正高级。

 

后来,江泽民、李鹏等中央领导来,深圳市都指定我去采访。所以小平同志到深圳视察,市里又指定我采访,我又抓住了这个机会。

 

新京报:您对年轻的新闻工作者有什么寄语?

 

陈锡添:一定要有大局意识,对形势要有清醒的认识。记者要用政治的眼光审视整个大局。

 

我之所以坚持要写南巡报道,一定程度上是对局势的认识。我理解当时的情况,邓小平的讲话针对性很强,能破解社会上存在的种种问题。

 

另外还要练基本功,要有长期积累,要不断实践。年轻人记得要多读书,“东方风来满眼春”这个标题是读书读出来的,是李贺的一句诗。

 

小平来的时候当时是春天,“南方春早”,他的讲话让全国人民知道,必定掀起新一轮的改革春潮,因此我就用了这个标题。

 

不是看杂志,不是看报纸,看的是李贺诗选,所以一定要多读书。我们那个年代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没有跳舞唱歌,这些跟我们无缘,唯有拼命多读书,多练笔。

 

这篇文章,如果不是这个题目,估计也逊色很多。 

 

新京报记者 王俊 编辑 温薷 校对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