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之后,卫生体系建设是历史上发展最快的,经费上投入最多。SARS帮助中国政府和老百姓认识到公共卫生的重要;SARS对科学发展观的形成也起了很大作用。——李立明

  ■ 对话人物

  李立明

  57岁,现任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党委书记、常务副院长。2002年1月23日,中国疾控中心成立,任中国疾控中心主任。2004年4月,因实验室SARS病毒传出,8人感染,1人死亡,李立明引咎辞职。

  “涉及老百姓安全,谁都怕担责任”

  新京报:SARS期间,你多次带专家到一线调查,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李立明:我开始一直盯着广州的疫情,广州的疫情曲线是一个自然曲线,从暴发到高峰再下降,符合传染病发病规律。

  后来,SARS传到北京,管理方面出现问题。北京的曲线是不能看的,从开始基本没有病例,突然每天陡然升高,一天好几百例上升,那是人为的曲线。

  新京报:当时医院接诊的情况怎么样?

  李立明:我举个例子,判断流行病标准,重要的是去没去过疫区,接触过SARS病人没有。有这个流行病学标准,再加上临床症状,看肺部片子、咳嗽、发热等,符合的可以诊断为SARS疑似病人,再取血液培养出SARS病毒,最终确诊。

  当时的诊断标准,直接把流行病史去掉,SARS诊断是由临床大夫主导,只要有这种症状,就先关起来隔离,造成真的假的都关在一起隔离,把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2003年之前,国内每年都有6000到7000名非典型肺炎病人,那时把没有原因的肺炎统称为“非典型肺炎”。

  2003年那年,几乎没有以前的那种“非典型肺炎”病人,他们到哪里去了,可想而知,是当做SARS收治了。

  新京报:是否也说明医疗技术不到位?

  李立明:出现大规模SARS疑似病人,不仅是技术问题,涉及老百姓安全、社会稳定,谁都怕担责任,后来就是管理理念、社会管理方面的问题。

  新京报:后来靠什么控制了SARS?

  李立明:SARS防治靠的不是现代技术,而是传统经验——“三环节两因素”切断,“三环节”是传染源、传播途径、易感人群;“两因素”是自然和社会因素,把SARS病人隔离起来,切断传染链条,控制SARS。

  SARS让政府认识到社会事业发展的重要

  新京报:2004年中国CDC实验室里传出SARS病毒,北京发生二次SARS疫情,你是因此辞职?

  李立明:辞职是因为实验室感染,这算是责任事故。当时我站出来承担责任,提出辞职。

  组织上原本要撤单位副职,他是管实验室安全的。我觉得这没有道理,我是“一把手”,如果处理他不处理我,以后还怎么带这支队伍。

  新京报:为什么会出现实验室感染?

  李立明:做实验时出现病毒污染,全世界都有发生,发现病人后,应该马上隔离。

  但是,当时我们的学生到医院就诊时告诉大夫,他是从SARS实验室出来,大夫说,没事你走吧。我到现在也不埋怨医院,不埋怨大夫。临床大夫没有流行病的防控意识,是以前没有培训过,这个责任不在大夫,也不在医院身上。

  新京报:SARS之后,医疗卫生方面有什么改变?

  李立明:SARS对社会事业发展起到推动作用。SARS之后,卫生体系建设是历史上发展最快、经费上投入最多的,而真正受益的应该是老百姓。

  新京报:回顾SARS十年,你觉得SARS给我们留下什么?

  李立明:首先,SARS帮助中国政府和老百姓认识到公共卫生的重要;其次,SARS对科学发展观的形成起了很大作用。

  新中国成立60年,中央有关部门出了一个系列纪录片《沧桑巨变》,两集是讲SARS的。影片里讲改革开放后,中国注重GDP发展,而没有关注社会事业发展,SARS帮助中国政府认识到社会事业发展的重要性。

  新京报:SARS使我们认识到社会事业的欠账?

  李立明:是,我印象比较深的是2003年4月陪温家宝总理到曼谷参加东盟会议,与会的很多国家代表说,他们首例SARS是从中国传过去。作为中方代表,当时坐都坐不住。

  后来,温总理提出由中国出资设立东盟SARS基金,帮助他们解决SARS防控问题。一方面显示了大国责任,另一方面也认识到,只发展经济不行。就像温总理后来讲的,“两手都要硬,两条腿要一样长”。

  新京报记者 涂重航 北京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