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
11月6日,王荣贵正在给一位逝者化妆。


主持
王荣贵安排逝者亲属站队,告别仪式马上开始。


指挥
王荣贵在指挥灵车以及亲属往外走,准备去火葬场。


祭拜
房山一公墓,王荣贵安排逝者骨灰入墓,指导亲属按风俗祭拜。


装备
王荣贵为逝者化妆用的简单工具,化妆用品多为社区舞蹈队用剩下的。


王荣贵正在给一位逝者涂腮红。

  王荣贵 59岁

  社区:房山北京电力设备总厂社区

  【德行录】

  在房山北京电力设备总厂社区,居委会主任王荣贵还有个特殊的身份——社区入殓师。近20年时间里,他带着社区殡葬志愿服务队的成员,为社区1000多人做过义务临终服务——穿殓衣,遗体化妆,主持告别仪式,办理火葬手续,直到入土下葬。

  王荣贵和他的服务队不收一分钱,他说,送走的人大多是他的父辈,他要让逝者走得体面。

  NO.5

  镜头1

  遗体美容师

  “一定要让老太太的两个儿子开遗体柜的门。”王荣贵一边嘱咐,一边帮忙把遗体从冰冷的停尸柜中抬出。

  老人的遗体在告别厅前堂门口停放妥当,家属安静地离开,王荣贵的工作开始了。

  他先轻轻抬起老人的头,捋顺她脑袋后杂乱的白发,把枕头往脖子的方向挪了挪,“这回就舒服喽。”王荣贵像在和老人说话,也像自言自语。

  他说,逝者是他同事的老姐姐,在世时,是家里的长姐,“长姐如母,一辈子不容易。”

  梳理好逝者的头发,他打开身后的化妆箱,用酒精棉球为逝者“洗脸”,从额头到脸颊,从嘴角到鼻孔。

  然后,上粉底,刷腮红,最后为逝者涂了点淡粉色的唇膏,完成这些动作的15分钟里,王荣贵眯着眼的脸距遗体不到30厘米,当涂唇膏的笔刷在老人的嘴角抹完最后一下,王荣贵放下工具,一下,两下,三下,他的手轻轻在老人的嘴角边按压。

  家属来查看遗体的妆容时,躺在棺木中的老太太,嘴角上翘,像在微笑。

  镜头2

  葬礼主持人

  11月6日早上7点38分,房山区电业医院太平间外的告别厅里,王荣贵从遗体美容师的角色转换为葬礼主持人,他指导着亲友排队进场行礼,最后,他也为老人鞠了三个躬。

  4天前的晚上,睡下的王荣贵接到电话后匆匆出门,亲手为这位刚刚离世的老人擦洗身体,穿上殓衣。11月刚开始的一周里,王荣贵已送走3名老人。

  无论是当初北京电力设备总厂离退休管理处的副处长,还是如今房山电力设备总厂的社区居委会主任,王荣贵有个身份一直没变过——社区殡葬志愿服务队队长。

  从1994年起,他为1000多名社区内离世的逝者及家属服务过,他说,他的职责就是让每个去世的人能“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走”。

  早上8点,告别仪式结束后,王荣贵匆匆往太平间外跑,他帮家属将遗体抬上灵车,带着老人的儿子钻进车里。下一站,是房山区殡仪馆,王荣贵的工作还没结束。

  镜头3

  火化总指挥

  当搭载亲友的客车到达殡仪馆时,王荣贵早已把火葬手续办好,“走走走,先把遗物和花圈烧了。”

  悲痛让家属们暂时丧失了行事的自主性,他们成群结队、相互搀扶着跟在王荣贵身后。

  他一脚踩着轮胎,双手扒着卡车车壁,噌地一下跳上车斗,把一个个花圈递到家属手里。

  遗体摆放在火化炉前一刻,家属的哭声再次爆发。炉门打开,王荣贵告诉大家该把遗体送入炉中了。殡仪馆员工按下火化按钮,王荣贵也从悲伤的人群里走出。

  火化要40分钟,他往大厅外走去。大厅外,人们把花圈、遗物扔向焚烧炉,炉火将墙壁熏得黢黑,黑色的浓烟呼呼地飘向天空。

  王荣贵又出现在火化炉前,家属们已把骨灰盒准备好,“一会儿出来,骨灰要从脚往头的方向拾,这是规矩,别弄乱了。”

  看着家属们捡拾遗骨,王荣贵突然感慨起来,“这就是人的一辈子。”

  骨灰紧急运往墓地下葬,老人的儿子正打算拿抹布擦墓台,被王荣贵拦下,“别擦别擦,按习俗,三天后才能动土。”王荣贵又提起规矩。

  葬礼结束,家属过来道谢,“没您,真不知该怎么办。”

  ■ 对话

  “做殡葬后,不再争强好胜”

  操办完葬礼,王荣贵回到居委会办公室,挂钟的时针已指向下午1点。他说话时眼睛笑眯眯,但依然难掩疲惫:双手摊在两边,皮鞋上落满灰尘。他的电脑里记录下他们送走的每一位逝者,名字已累积到1000多个。他说他会把服务队坚持到65岁,那时,他也会成为父辈。

  为赌气才干上殡葬服务

  新京报:你何时开始义务为社区做入殓服务?

  王荣贵:1994年,我刚从电业医院中层领导位置上退下来,进入社区居委会,其实那会社区里就有殡葬志愿服务队,四五个队员,但主要工作是领着逝者家属办理死亡证明和火葬手续,我帮忙主持告别仪式。社区居民以厂子的职工为主,服务队多数是给过世的退休职工及家属帮忙。

  新京报:为什么后来增加了穿殓衣和遗体化妆服务?

  王荣贵:也算和当时的殡葬行业赌气吧,那时给死者穿寿衣就得200元,给遗体整容化妆,简单点150元,要是意外死亡面部破损严重的,没500元下不来,都黑着呢。

  头两年,我给一个逝者主持葬礼,仪式开始前的几个小时,遗体的殓衣和妆都没准备妥当,家属急坏了,说钱给了,但殡葬师傅没来,说要提着烟酒、开着车接才来,这挺让人搓火的,办完那天葬礼,我就和服务队队员们商量,咱自己给逝者穿衣、化妆,不要家属一分钱,行不行?大伙当时就同意了。

  新京报:第一次碰遗体,穿寿衣化妆时害怕吗?

  王荣贵:我记不清第一次是啥时候了,但刚干那会,确实有恐惧,更多的是心虚,毕竟不是专业的,怕哪一步做得不好,家属不满意。

  屎尿最常见,人在断气后,都会有下泄情况,给逝者擦身时,常常得先清理屎尿,这时往往连家人都不愿上手,我们也只好代劳。

  新京报:得戴口罩和手套吧?

  王荣贵:老伴儿倒是给准备了塑胶手套,就没用过几回(指指办公室柜子,里面有盒塑胶手套,上面落着灰),处理遗体时,你不能在家属面前捂口罩、戴手套,那样显得不够尊重。

  寿衣先上我们的身

  新京报:怎么克服恐惧、心虚?

  王荣贵:多做几次,习惯了就好。其实令人害怕的不是死去的,而是生命里一些陌生的东西让人产生恐惧。

  新京报:那技术方面都从哪儿学的?

  王荣贵:我们服务队里的老杨,他学过遗体美容,很多都是看他做就学会了,我也会看我们社区艺术团的演员们化妆,怎么上底,画腮红、口红,他们化妆,我就在旁边看。

  为了把衣服撑开,死人穿的寿衣,都得先上我们的身。我们把衬衫、外套、大袍一件件套在自己身上,然后脱下再给逝者穿好。

  新京报:遇到过最难处理的情况吗?

  王荣贵:多了去了,有个老人在医院去世,我去的时候,氧气管还插在喉咙里拔不出来,护士也没辙,我就给电业医院的朋友打电话,她让我拿小针管刺穿氧气管,往里推股气儿,管子拔了出来。

  还有个老人是趴在桌上没的,我到了后,遗体平躺在地上,双手呈环状僵在半空,我没处理过呀,就给殡仪馆朋友打电话,他说办法有,就看我敢不敢试,最后,按他说的,我们连揉带掰,把胳膊放下来。

  还有一次,有个居民被公交车撞了,遗体从法医鉴定中心拉到医院太平间,我们解开尸袋给遗体擦洗时,全身是血。我和几个队员一遍遍用清水冲洗,然后再用毛巾擦干。当然,我们处理的时候,都得让家属回避,怕他们受不了。

  化妆两年老伴方知

  新京报:你总考虑逝者家属,你的家人会嫌弃你做的工作吗?

  王荣贵:(嘿嘿笑)我给人化了两年妆,才让我老伴儿知道,还是别人上门道谢时露馅的,她知道后回来说了我一通。

  新京报:两年都不知道?你怎么瞒得住?

  王荣贵:每次人给我打电话,我都说“遛弯”去。

  新京报:老伴知道后什么反应?

  王荣贵:刚开始,我每次料理完遗体,回家前,都得去厂里的澡堂洗完澡才回家,进门先得在门外跺上三脚(哈哈大笑)。

  新京报:现在能接受了吗?

  王荣贵:看我也不会放弃,她也就接受了,谁没这一天啊,慢慢地也理解了。

  新京报:朋友们不介意吗?

  王荣贵:咋不介意,以前我还给人主持过4场婚礼,知道我现在主持葬礼,都不找我了(哈哈大笑),那次还有个朋友的父亲去世,我帮忙穿的衣服,他说“王主任,我的婚礼是您给主持的,我爸的葬礼又是您操办”,我听了挺感慨的,人一辈子的两大事,都让我赶上了。

  给父亲尽最后的孝

  新京报:给自己的家属操办过吗?有什么不一样?

  王荣贵:我爸就是我送走的,去世时,我还在开会,我们队员给送到医院的,我到那里时人已经不行了,医生要用电击抢救,我没同意,少让老人受点苦。没了的时候,我哭着穿的殓衣。我觉得挺走运的,要不是为社区的人服务,我咋能有机会给父亲尽最后的孝。

  新京报:义务做殡葬服务,你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王荣贵:人平和了,不像过去那么争强好胜了。我40岁时,刚从电业医院进入社区,当时不太能接受从中层干部成了基层领导的转变,半个月窝在家里不出门,看的报纸有1米多高,最后卖了78块钱。我还跑到青龙湖的大坝上扯着嗓子大喊。

  可从加入殡葬志愿服务队后,我眼见了各种各样的死亡,和生命比起来,那些都不那么重要(指着窗台,上面摆满大大小小的奖杯)。

  新京报:有没有什么心愿?

  王荣贵:我还有一年就退休了,希望能在那之前找到接班人,承担这份特殊的责任。

  【榜样说】

  我们每帮一家人处理完身后事,其实都觉得比较累,可是一想到因为我们的付出而使逝者获得了最后的安宁,看着亲属们因为我们所做的而感激,就觉得一切都值了。——王荣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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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写/新京报记者 刘珍妮

  摄影/新京报记者 尹亚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