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在老家修了一辈子的碗。所谓修碗就是农村人倒腾破碗的一门手艺。这在以前的农村是门技术活,可后来的碗越来越不稀罕,修碗的手艺也就渐渐的没落了,爷爷的生活也变得干瘪起来,最后彻彻底底丢呢这个行当,索性做起了彻彻底底的农民来。

小时候的我,因为是他唯一的孙女,加上父母又不在身边,所以很是骄纵,爷爷对我从来只有一张扯着皱纹的笑脸,我喜欢卡通爷爷就揣好用油纸袋包好的钱,骑着烂单车跑到镇上老半天给我带回来一只印着猫和老鼠的碗,就这样的一只碗让我高兴了老半天,当天就用它来盛饭。爷爷在一边垂着两只老手,一面看着我干干的笑出声来,此后我每天吃饭都用这只小碗。

爷爷对碗和粮食总有一种天生的情结,或许是因为他大半辈子都活在农村的土地上吧。每逢邻居家里碗破了买了新的,爷爷知道后,便会在阳底下闷声不响地抽起烟来,然后叹息一声叶出嘴里的烟雾,自顾自地嘀咕什么。堂弟把碗里的饭菜吃进嘴里,有几粒米饭雪星黏在桌上。爷爷就皱着眉头看着堂弟吃完饭后,自己用筷子夹起来吃掉。

从前住在老房子里的时候,家里大大小小的破碗都是爷爷给修好的,之后碗碟到处都便直卖的时候,爷爷也还是给家里修碗。每每到这个时候,爷爷便会小心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仔细摸一摸,再擦干净。同时伴着两声轻轻的叹息。

某一天,在饭桌上的我依旧我行我素。夹夹这盘菜,又拨一拨那盘菜。离我远一点的菜就只好站起来,弓着身子把筷子伸过去。等我再坐好的时候,却发现碗已经倒了,大团饭撒在桌子上。爷爷先是一阵沉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停下了手里吃饭的动作。我满不在意地把碗扶正了,只是那一大团饭还在桌子上,当我再准备动换子的时候,爷爷脸上的皱纹动了动,说:“把饭捡起来吃了,还能吃。”

从来都骄纵的我怎么可能会吃掉在浮着一层油腻的桌子上的饭呢?旋即理直气壮地回应:“都弄脏了,还怎么吃?”“没脏,还能吃,”爷爷土黄土黄的脸依旧和颜悦色。我向爷撒起娇来,“不吃,就不吃!”爷爷不买账,又黑又黄的脸上开始泛红,但又强压着,对我说道: “没弄脏,桌子是干净的。”“说了不吃就不吃,”还没等爷爷说完我就打断了他。

爷爷黑黑的检上好像喝了酒一样,透出红来突然拿起我的碗往地上狠狠一摔,从稀疏的牙齿里慢慢挤出一句话:“饭都吃不好,别吃了。”我呆呆看着地上的现几大块碎资片掉在地上想着难过重重把关上,才一个人在房间里哭出声来。

夜里的时候外边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把我吵醒了。我知道那是碎瓷片磁撞的声音,还有小钻子钻着碎瓷片的声音。爷爷又在修碗了,我心里默念着,只是感觉这一切似乎和以往大不相同。就这样响了许久之后,是一声门被推开,门闩作响的声音。借着从床子里洒下来的一点月光我模模模糊地看到爷爷站在窗边的桌子旁,抽着用烟丝一卷的早烟.随即那点光亮便被爷爷的黑黑的身影挡住了,只是不是传来闷闷地抽着早烟的声音。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门闩吱呀作响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我借着月光看到桌上有只碗,我知道那是一只破了却又再次被补好的碗。仿佛看到一个人在昏黄的灯光下,把碎瓷片一片片擦干净,然后用细小的钻子在裂缝的周围钻着小孔。又细又小的绳子穿空洞把碗“缝”起来。我望着桌子上的碗,一时间想了很多。

而今,爷爷早已经入土为安了。他修过的那只碗还放在我的书架上,只是上面那层薄薄的灰尘,我时常忘了去擦。


记叙文组 作者:张晓倩   作品ID :10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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