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摄影师而言,除却品牌不同、磨损程度不等的摄影器材外,“硬盘”是每个人绕不开的工作伙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硬盘中的素材越攒越多,许多好照片逃不了“积灰”甚至遗失的命运。我们开设“读盘”专栏,请你来讲那些年的拍摄故事,让尘封的硬盘开口说话。


你现在看到的是

读盘”栏目的第 1

加载自摄影师杨一凡





2020年4月1日,“带货女王”薇娅在某直播平台上卖出了电商史上首单火箭,售价4000万元。同一天,锤子科技创始人、年近50的中年男人罗永浩开始了自己的直播带货生涯,3小时卖出一个亿……越来越多的人涌向直播间,在屏幕前肆意吆喝,“直播时代”悄然而至。


我问了很多人一个相同的问题:

为什么进入直播间观看直播?

收到了很多不同的回答。


“在直播间买东西便宜”“主播长得好看”“看直播是一种陪伴”“在直播间总能找到和我有共鸣的人”“直播间里的人,是实时在线的”“很多人做直播没有脚本,也没有提字卡”“可以通宵观看,一直刷,机器不会停止”“对我来说个人隐私和公共生活已经没有界限”……


2019年5月到6月,我和搭档林宏贤进行了一个聚焦“直播村”的选题拍摄,去了浙江义乌的北下朱村和河南商丘的王公庄村,看到了两个陌生又熟悉的中国农村。


△ 2019年5月24日,浙江义乌,27岁的主播丽丽在展示泡泡机。


△ 2019年6月15日,以画虎闻名的王公庄村仍有近半村民依靠种地维持生计,一位承包了专职画虎人农田的村民感叹道:“像我这样种田的和那些画老虎的之间,收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至少得有十倍吧。”


说到陌生,它早已不是刻板印象里青壮年流失、老龄化严重、与新事物脱轨的农村生态。说到熟悉,在此蓬勃发展的短视频文化,让人们见识到了各种以往不曾接触的东西,一再缩小着城乡居民的视野差距。


△ 2019年5月25日,浙江义乌东阳江,32岁的雯姐为了拍摄吸睛的短视频,在漂在湖中的水床上展示床品。


△ 2019年5月26日,浙江义乌,一位在公园内直播售卖闪光玩具的小姐姐。直播带货其实是一件挺累的事,不光是脑力活更是体力活。


△ 2019年5月27日,浙江义乌,1996年出生的李思缘在直播中试用一款化妆水,直播带货前,她是一名幼儿园老师,每个月工资四千。


△ 2019年5月28日,浙江义乌北下朱地区,一辆跑车驶过,当地通过直播带货赚到钱的年轻人不在少数。


浙江义乌北下朱村的直播主播闫博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自嘲曾经是个“又穷又丑”的人,2014年,这个在老家创业失败的28岁年轻人,背负着50多万元的债务,告别家乡来到义乌,期望能从电商里“淘金”,东山再起。



刚到义乌时,囊中羞涩的闫博足足吃了2个月的馒头,“那简直是人生低谷”。他白天学着做传统网购客服,晚上去夜市摆地摊。“传统电商流量红利越来越少了,生意做不起来”,陷入苦闷的闫博常靠刷短视频和直播解压,渐渐地从屏幕这头走向屏幕那头。


闫博以前是个文艺青年,大学时组过乐队,弹得一手好吉他。慢慢地,他靠在短视频平台上弹吉他吸引了不少粉丝,很多同城的粉丝还会来找他学吉他。


△ 2019年5月24日,浙江义乌,闫博准时进入直播间,与经常来看他弹吉他的“老铁”打招呼。


除了吉他外,闫博也会和粉丝们分享自己创业过程中的生活点滴,“老铁们,我去进货了,今天又被老板压了很多货” “老铁们,我今天给大家弹一首许巍的新歌”“我在开车”“我在厂子批发玩具”……没想这些再普通不过的日常镜头,竟然吸引了不少网友的关注。


△ 2019年5月25日,浙江义乌,闫博在一间仓库里直播卖T恤。他曾创造过一个月直播销售35万件羊毛衫的纪录。


△ 2019年5月24日,浙江义乌,闫博在等待玩具商家出货时睡着了。


我问闫博,在他眼里,短视频和直播有什么过人之处?他的反馈是:认为短视频和直播的形式更真实、接地气,能直观地展示商品。“随着主播‘人设’的确立,粉丝对主播的信任度越来越高,我们无需支付高额的营销费用,便能卖出大量商品。”


闫博的“逆袭”故事让很多人看到了成功的希望。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来向他咨询销售的技巧,闫博与平台的另一位主播侯悦合伙开办了一间直播带货培训公司,教人直播卖货。


△ 2019年5月24日,浙江义乌,侯悦是一位脑性瘫痪儿童的妈妈,通过直播平台拍摄她与儿子的日常,受到众多网友关注。


△ 2019年5月25日,浙江义乌,闫博和侯悦合伙开办了一间直播带货培训公司,黑板上写着他们的一些心得体会。


△ 2019年5月24日,浙江义乌,闫博和侯悦在玩具加工厂内拍段子。


△ 2019年5月24日,浙江义乌,侯悦在提货时看到一件适合自己的裙子,准备试穿。


△ 2019年5月24日,浙江义乌,一家小规模玩具厂的运货电梯里挤满了前来提货的直播带货主播。


△ 2019年5月24日,浙江义乌,结束一天的直播培训后,闫博躺在床上玩手机。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了解直播带货群体,“草根”阶层的“逆袭故事”里,还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套路,一切还是得依靠勤奋。


我也是个“草根”,只是手里拿的家伙什儿和主播们有些许不同。



2019年,我的工作模式也像是从实体店销售到进入直播间带货的转变一样,开始变换频道,从传统媒体机构辞职,创办“心像SoulPix工作室”,由单纯的报道摄影向纪录短片领域拓展,专注于记录大时代下的个体故事。


转型过程中,我常在思考:报道摄影还能拍什么?我想,这个问题,每个摄影师都有不同的答案。


在日新月异的当下,我们并不缺少拍摄题材,而是缺少继续坚持报道摄影的人。为了活着,我试图寻找报道摄影的另外一条路。


作为一份工作,我首先要完成的是养活自己。这需要摄影师有经营意识、沟通能力,要维护和各种平台以及客户的良好关系。但所有的一切,都不得违背我的“规矩”:坚持内容报道独立,不受品牌方左右。


以“义乌直播村”为例,其实我在很多年前的“电子烟表演者”摄影专题拍摄时,便接触到了这类直播带货的人群,当时的好奇心让我留了个心眼。2019年,我正好读到一则与直播村相关的报道,报道留有的挖掘空间让我兴奋。在与合作平台的栏目编辑沟通后,选题顺利通过,获得了进行“直播村项目”的拍摄机会。但这次项目只是让我在了解直播带货生态的进度条上快进了一步,在之后的大大小小拍摄过程中,我都会留意与之相关的人群,不断填充、深化属于我的“直播时代”项目。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摄影师在提升摄影专业素质之外,学会更多技能,例如视频素材拍摄和导演剪辑等。


我经常和摄影师朋友开玩笑,现在,图片传播很多时候变成了自娱自乐,拍视频送图片一点也不夸张。各大平台、机构更容易接纳短视频、纪录短片,甚至纪录长片的形式,图片在公共领域的传播属性在不断减弱。


各个大流量短视频平台的兴起,让只拍照片的摄影师们不得不去重新思考,要么去迎合,去下沉;要么继续保持独立性,做苦行僧。当然,很多人和我一样,为了活着,只能不断增加接单能力,去拍视频,去玩抖音……


幸运的是,我和我的团队目前收入稳定,更幸运的是,我能继续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拍自己感兴趣的选题,不用再像以往一样,在所属媒体调性与个人视觉表达之间纠结摇摆。


也挺好。


本文校对: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