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丨宫子

在颁奖前公开的赔率榜单上，小说《舒吉·贝恩》以微弱优势占据榜首，最终，它也如外界预测的那样，成功斩获了2020年布克奖。布克奖评委主席玛格丽特·布斯比表示，在投票的过程中，所有评委的意见都非常一致，大家迅速将手中的票投给了《舒吉·贝恩》这本小说，整个过程大概只有一个小时。因为评委们确信，这本书将会成为一本文学经典。他们将这本处女作与D.H.劳伦斯，詹姆斯·乔伊斯等经典作家进行比较。

尽管这本书被誉为经典之作（起码是现在），不过它的出版之路可谓非常不顺利，前前后后被32家出版社拒绝，最后只好找到位于纽约的格罗夫大西洋出版社（Grove Atlantic），在美国出版。在此前关于当下英语小说的讨论中，不少文学评论家和学者都表示，布克奖乃至整个英语文学界的创作都在走向保守与僵滞，出版商们狭隘的目光使得他们只能看到可能畅销的、与社会议题相关的作品，而忽略了一本书的艺术标准。《舒吉·贝恩》在出版时的遇冷，或许可以证明这一点。

道格拉斯·斯图尔特是布克奖入围名单中的四位新面孔之一。《舒吉·贝恩》讲述了上世纪80年代格拉斯哥的故事，很多小说中的描述来自于作者个人的早期生活记忆。

新晋布克奖得主道格拉斯·斯图尔特。

斯图尔特于1976年出生于苏格兰格拉斯哥，家境贫寒，母亲因此而酗酒成瘾，在斯图尔特16岁的时候，母亲由于过度酗酒而去世。作家表示，“我认为，当你还是孩子并且一直遭受创伤的时候，你绝对无法控制它，那个时候，你能做的最伟大的事情之一，就是把它变成艺术，并仔细认真地对它进行研究”。在本月接受NPR采访时，斯图尔特说道。“我一直觉得我的生活已经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一个在纽约从事时尚工作的人，和在格拉斯哥长大的那个男孩。因此，从很多方面来说，写这本书都是将这两个部分重新组合到一起。”

小说《舒吉·贝恩》成功地在贫困环境中观察到了许多微妙的道德关系。主人公的母亲艾格尼斯·贝恩（Agnes Bain）同样是个酗酒成瘾的年轻女性，她在格拉斯哥衰落的环境中没有自我选择的余地。由于矿山关闭，工业衰落，上世纪80年代的格拉斯哥正在朝着“流浪者”的形象发展。城市衰落的绝望弥漫在城市的居住者当中。这些关于现代工业的描写或许是斯图尔特与钟爱煤矿的D.H.劳伦斯相似的地方，只是，与后者相比，斯图尔特或许并不会多么热衷于煤矿工业，因为它所象征的是一种灰霾般的绝望。

（格拉斯哥，图片来源：卫报）

舒吉·贝恩的母亲在这个环境中选择了一条令人绝望的道路，她选择了一位出租车司机作为自己的第二任丈夫，在内心，她依然保有美好生活的幻想，梦想着能拥有一个有前门的房子，有光亮的早晨，然而在现实中，这个女人只能凭借酒精来接近这个幻想。舒吉·贝恩是她三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在哥哥姐姐先后离开格拉斯哥之后，他成为了母亲生活中最后的温情居所，凭借着心灵上的慰藉，母子两人抵御着生活的贫穷，城市的退化，以及行为愈加暴力的出租车父亲大舒吉（Big Suggie）。

在学校老师的鼓励下，舒吉·贝恩阅读了大量文学书籍，例如田纳西·威廉斯的作品，但是在苏格兰，学习英语是“危险”的。街道上的人们都对标准的英语抱有敌意，因为在他们眼中，这种英语象征着与他们不同的中产阶级。

在英语评论界的评论中，大量引用了一个令人难忘的片段：舒吉·贝恩在家中照顾酗酒的母亲，为她擦拭满是秽物和胆汁的身体。在这个片段中，既带有性别模糊与身体边界的意味，描绘着当地人生活的困窘状态，同时也用温情填充着小说人物们空洞的心灵世界。

正如布克奖评委玛格丽特·布斯比所说，这本小说建立了“一个紧密联系的社会世界，用沉浸而细微的人物肖像描述了那里的人民和动人的价值观”。

而这些与小说故事类似的生活经历也给作者的当下生活带去了很大影响。斯图尔特已经在美国担任了25年的时装设计师，他在CK和拉夫·劳伦有一份口碑相当不错的工作，然而，当他意识到自己设计的奢侈品服装已经超越了许多类似他母亲的年轻女性所能承担的购买范围后，他选择离开这份工作。他前往另一个服装品牌香蕉共和国（Banana Republic），尝试设计更加大众化的服装。

道格拉斯·斯图尔特的获奖作品《舒吉·贝恩》

《舒吉·贝恩》的小说构思从2008年便已经开始，当时的经济萧条触动了斯图尔特，唤醒了他在美国已经逐渐淡化的个人记忆。他在房间中完成了这个长期工程，终于在今年看到了小说出版的曙光。在被32家出版社拒绝后，格罗夫大西洋出版社的年轻编辑彼得·布莱克斯托克（Peter Blackstock）意识到了这本书的闪耀之处——这位编辑同时还是去年布克奖得主埃瓦里斯托的发掘者。而后，受到疫情影响，当《舒吉·贝恩》正式出版后，书店已经关门，亚马逊也削减了快递业务。对于当时的斯图尔特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因为他很期待能有读者阅读到这本小说，在晦暗潮湿的环境中，“您真正想要的只是在世界上找到几个读者……不用很多，但你会非常希望他们能进入你的世界”。

不过，斯图尔特已经经历过许多比这更具创伤性的事件。他所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而刚刚公布的布克奖，对作者而言，似乎不仅意味着文学上的肯定，也意味着作者内心世界得到了一个更开阔的、被读者认同的共情空间，意味着他悲惨的私人记忆在艺术与写作中得到了化解。在获奖前，《舒吉·贝恩》仅出售了不到5000册，在得悉获奖的消息后，出版社立刻加印40000册，而且这本小说迅速登上了畅销榜。

“这本书是献给她的——长期以来，我的母亲在生活中都是微不可见的”，斯图尔特在获奖后表示，“现在，我想我的母亲会非常高兴”。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宫子；编辑：李永博；校对：陈荻雁。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