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水滚滚向前，一辆白色面包车从立交桥下“冲”了出来，出现在郑州市二七区京广路上。
这是7月20日下午一点半，雨持续在下，从早上小雨变成瓢泼大雨，地面积水涨到小腿那么深。马路上不断有一辆辆汽车，被积水冲了过来。
京广路南三环永联机械公司的孙礼祥和同事们，用一根浇花塑料管，把困于车上的人一个个拉到安全地带。
一个下午，一根塑料管，救回了十多人。
7月20日，车上的人拉着塑料管，在水里行走。受访者提供的视频截图
救命的塑料管
孙礼祥是永联机械公司的一名员工，公司位于郑州市二七区京广路南三环。
20日早晨6点，孙礼祥起床后冒雨骑着电动车上班。此时，部分路段已经有了明显的积水，他不得不绕路而行。
到了下午一点半，小雨变成了瓢泼大雨，地面积水逐渐上涨。虽然已经提前下班，但他和同事们被困在了公司。
大雨一直下，不断地穿过屋顶，渗到孙礼祥所在公司的卫生间。他正想办法处理渗水问题时，一个身着蓝色上衣的路人打断了他的思路。来人步履匆匆，询问孙礼祥及同事，“有没有长绳子？”
孙礼祥转头一看，才发现一个小时前还深至膝盖的积水，已经上涨到大腿位置，而且仍在持续攀升。泡在水里的面包车被水流冲得来回晃动，甚至扭转了方向。车里的6、7个人一直没有下车。
此前站在立交桥上，想要走到孙礼祥所在公司避雨的绿衣男子，也被洪水冲到面包车旁。眼看着雨势变大，原本扒着门的他，直接从右后侧的车窗翻进了车内。
车上有人试图下车逃生。围观的人看到水流湍急，喊着让他们不要下车。一行人开始寻找绳子，希望把他们拉到安全地带。
绳子没有找到，最后有人从物业公司拿来了一根管子。这根蓝色的塑料管大约二十多米长，直径5厘米左右，平时用于浇花。拿到了塑胶管，孙礼祥等人开始了救人行动。
孙礼祥负责抛塑料管。一开始，他们把塑料管放进水里，试图让水流把管子冲到车子旁边，但几次尝试都没有成功。
孙礼祥站在公司正门口，从最南端一点点往北走，每换一个位置，就抛一次。一直到走到公司隔壁的药房门前，才把塑料管抛到车旁。
车里的人也在努力，他们取下面包车后座可拆卸的安全带，将车里的两根棍子绑在一起，用棍子去够抛出的管子。
够到管子之后，车里人把水管绑到座椅的头枕上。孙礼祥认为不够稳固，隔着积水远程喊话，让他们换个地方。最后，管子被绑到了副驾驶和车后门之间的柱子上。孙礼祥猜测，也许是由于太慌张，车里人花了很久都没有绑好。
抛过管子后，孙礼祥和其他几个人一起拉住管子，等他们蹚水而来。
第一个走下来的，就是穿绿色衣服的年轻男子。刚刚走下车时，他还能站立，之后突然倒在了水里。孙礼祥说，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揪了一下，大家紧急向他喊话，“不要松手”。好在，男子手扶着管子，慢慢地爬了出来。有了第一个人打头阵，其他人一个接一个下车，依次被拉到公司的安全地带。
急得“骂”人
这已经是水流冲来的第二辆车，第一辆也是面包车，只不过车上没有人。
车里人还没全部走上岸，水流将第三辆车冲了过来，此时水位已经齐腰。
这辆黑色汽车是被倒着冲过来的，刚好顶在白色面包车的车身正中间。车上一名约40岁的中年男人很着急，想立刻爬出来，顺着塑料管下去。这时面包车上已经有人从窗户里爬出来，孙礼祥怕出危险，赶紧制止了中年男子。
等到面包车上的人救完，从车门出来的中年男子立刻下水。虽然趔趄了一下，好在他距离塑料管只有一米左右，抓住管子之后，他慢慢走了过来。
人越来越多，包括附近店铺的人和在此避险的路人。有人加入了救援的队伍，“没有组织，大家就是自然而然地开始了救援。”孙礼祥说。
没过多久，第四辆车被水从立交桥下横着推了过来，这辆白色轿车上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孩，车的右后轮刚好压到前一辆黑色汽车的前挡风玻璃。车子被卡住，直接叠到黑车上面。孙礼祥回忆，看到这个场景，他们比车上的人都急，因为这时的水流更加湍急。
车主从车门出来，站在黑车车顶上面。他的左脚是打着石膏，直到膝盖处，“就等于没穿鞋子，而且右手拿包，左手拿手机，非常危险。”由于着急，“我们旁边的人已经开口骂了，就害怕他从车上滑下来。”孙礼祥等人远远地对他喊，“保命要紧，不要拿什么东西了！”
同样被骂的，还有被冲来的第五辆车的车主。孙礼祥看到，在车被冲来的路上，里面的人一直尝试同时推开车门，但由于压力太大，一直无法打开。车上的人下车时，一只手拿着雨伞，一只手拉着管子，孙礼祥说，“我们也骂他了，两只手拉着管子，肯定比一只手拉着更安全。”
四位男子下水救人
下午4点左右，第六辆车被冲了过来。此时，水位已经基本接近胸口的位置。车里的两个姑娘把车窗全部关上了，车子还没有熄火。“这是很恐怖的，外面全是水，车子门窗紧闭，万一熄火了，车内会产生很多有害气体。”孙礼祥着急地向她们喊话，让她们下车。
由于担心从门窗出去有危险，他们让俩人坐在后备厢处，等待救援。孙礼祥正担心两个姑娘力气太小，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有没有谁水性好，可以救人的？”
四个男子站了出来。刚开始下水的一人，被水流冲击得有些站不稳，另外三个人便一同入水。水中站稳后，四个人彼此挽住胳膊，拉住管子的一头，呈“一”字型，向着这辆白色汽车的方向慢慢挪过去。
半抱半拉之下，四个“壮汉”带着两个姑娘往回走。孙礼祥回忆，可能由于拉管子用力过猛了，拉在管子最末端的一位救人者差点趴下，他是四名下水救援者中最年长的一位，“看着大概五十岁左右。”两个女孩走上地面之后，换上了孙礼祥所在公司的衣服。
孙礼祥记得，第六辆车到来之前，还有一条隔离带漂过，“还好是在第六辆车来之前过去的，不然救起来就难了。”
20日傍晚6点多，雨下下停停，救援工作告一段落。晚上7点左右，天色更暗，积水流速变缓。看着好多老人孩子还站在立交桥上，孙礼祥等人再次展开救援，他们用管子拉人回来，一直拉到晚上8点。
天完全黑了，水又退了一些。孙礼祥等人便把绳子绑到马路对面的灯杆上，几个人在旁边守着，以免更多车开进来，再次遇到积水。
一天下来，孙礼祥没有细算，只知道大约救了十余人。每个获救的人，都向他们表示了感谢。
23日，运送完救援物资，孙礼祥准备前往郑州大学第五附属医院的安置点，探望妻子和孩子。他不准备把救人的事告诉家人和朋友，“我感觉没必要，河南大雨，那么多人跑来帮我们，我们也应该团结起来自救。”
新京报记者 汪畅 实习生 韩梦
编辑 袁国礼
校对 卢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