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美国白宫或将迎来第三位中东客人。

 

从7月中下旬开始,美国总统拜登接连会见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伊拉克总理穆斯塔法·卡迪米。据《耶路撒冷邮报》报道,当地时间8月2日,以色列两名高级官员将启程前往华盛顿,为拜登和以色列新总理贝内特的会面做准备。

 

接连会见中东地区领导人,拜登正在围绕中东布局。

 

和约旦国王聊巴以“两国方案”,跟伊拉克总理谈“驻伊拉克美军”,谈话内容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拜登政府在中东地区的重点事项。

 

自“9·11”事件后,美国接连发动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一手搅浑中东局面。如今拜登上台,他又对中东打起了其他主意。

 

白宫或接连迎来三名中东客人

 

近期,最先到访白宫的是约旦国王。

 

当地时间7月19日,拜登在白宫会见了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这也是自拜登上台以来,首次面对面会见阿拉伯国家领导人。

 

根据白宫发表的声明,两人在会谈中讨论了美国与约旦之间的防务关系、中东地区和平问题以及叙利亚援助问题。另外,拜登还表示支持解决巴以冲突走“两国方案”的道路,以及乐意看到约旦与以色列新政府展开接触交往。

 

和约旦聊巴以问题,拜登还是希望有特殊地理优势的约旦能在中东地区发挥作用。

 

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指出,约旦被以色列、沙特阿拉伯、伊拉克以及叙利亚包围,在历史上一直被看作能够在冲突地区起到地理缓冲作用的关键资产。而在阿卜杜拉二世执政的22年里,约旦一直试图与美国保持良好关系。《纽约时报》评价称,约旦就像是“阿拉伯世界的华盛顿特使”。

 

从此次会晤来看,美国和平研究所巴以冲突项目主任露西·库尔策-埃伦伯格(Lucy Kurtzer-Ellenbogen)指出,拜登政府将约旦看做调停地区冲突、维护中东地区稳定的关键。

 

当地时间7月19日,美国华盛顿,美国总统拜登在白宫会见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二世。/IC photo

 

紧跟着约旦国王,伊拉克总理也去了华盛顿。

 

当地时间7月26日,拜登在白宫会见卡迪米,这回主聊驻伊拉克美军问题。

 

会谈后,美国国务院发布了拜登与卡迪米的联合声明,其中指出驻伊拉克美军将于今年年底结束作战任务,美军在伊拉克的角色也将转变为“训练、咨询、协助以及情报共享”,帮助伊拉克军队打击“伊斯兰国”极端组织。

 

其实,早在前往华盛顿之前,卡迪米就在接受美联社采访的时候放出风声称,“伊拉克领土上不需要外国作战部队”。而驻伊拉克美军的角色转变也早在今年4月就曾提出。至此,拜登表态中的“新鲜内容”并不多。

 

针对此次表态,美联社评价称,“这份声明仅反映了(驻伊拉克美军)的现实情况,算不上是美国政策上的巨大转变。”

 

见过了约旦国王和伊拉克总理,拜登还盘算着与以色列新总理贝内特的会面。

 

当以色列总理贝内特和美国总统拜登在华盛顿见面会发生什么?/社交媒体截图

 

美媒Axios以及《耶路撒冷邮报》均透露,贝内特的外交政策顾问即将前往华盛顿,为两国领导人的会面做准备,会谈预计会在8月下旬举行。这将是贝内特于6月正式上台后,两国领导人首次面对面会晤。

 

“拜登特色”的中东布局

 

眼下拜登如此密集地会见中东地区领导人,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院长李绍先对新京报记者指出,“这表明他正在围绕中东进行具有‘拜登特色’的战略布局。”与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中东政策相比,其具体表现为“战术上大异,战略上大同”。

 

从近期的会谈内容来看,首先是在巴以问题上,两人对约旦的重视程度不同。尽管拜登显然想要再次重视约旦在巴以问题上的作用,但近年来,约旦在中东的地位已经明显下降。

 

《纽约时报》指出,在特朗普执政期间,约旦被边缘化了,特朗普政府更愿意和沙特阿拉伯和海湾国家合作。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田文林指出,特朗普时期强调“美国第一”,中东政策也是以利益为导向,沙特阿拉伯还能购买美国的军火,而约旦更多是接受美国援助,不能给美国带来直接好处。这就导致特朗普对约旦的角色没那么感兴趣。

 

另外,特朗普政府时期还推动了一系列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建交,田文林补充称,这实际上进一步削弱了约旦在中东起到的桥梁作用。

 

围绕巴以和平进程的路线,拜登也做出一定调整。李绍先指出,在推动中东和平进程问题上,特朗普带上了浓厚的个人色彩,尤其偏向以色列前总理内塔尼亚胡,事实上放弃了“两国方案”,推出所谓的“中东和平新计划”。

 

“中东和平新计划”又称“世纪协议”,自2017年便开始酝酿,其中关于耶路撒冷归属以及犹太人定居点问题多偏向以色列。一经美国推出便受到多方抵制,巴勒斯坦总统称其为“世纪耳光”,约旦、土耳其、伊朗以及阿拉伯国家联盟都表示拒绝接受这份计划。

 

相比之下,拜登至少从政策表态上提出要重新回归“两国方案”。

 

美军将于今年年底结束伊拉克作战任务。/社交媒体截图

 

在驻伊拉克美军的问题上,拜登与特朗普的整体方向则较为一致,都主张在中东进行战略收缩。李绍先分析称,从1991年苏联解体之后,美国一度在中东实行全面投入战略,接连发起阿富汗战争以及伊拉克战争。如今,拜登想要减少美国在中东地区实际投入,恢复到离岸平衡状态。

 

拜登想要匆忙离开中东的心理,从他一再提前驻阿富汗美军的撤军时间便可以看出。

 

今年4月,拜登宣布将在9月11日之前撤出全部驻阿富汗美军。3个月后,拜登将撤军时间提前。他在白宫宣布,已经听取了美国军方官员关于阿富汗撤军的情况简报,驻阿富汗美军将于8月31日之前完成撤离。

 

定下了撤出阿富汗的日子,驻伊拉克美军何去何从便又提上了日程。

 

除美国方面在中东主张战略收缩外,伊拉克国内也对外国军队驻扎多有不满,要求美军离开的呼声极高。《今日美国》指出,在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下属“圣城旅”指挥官卡西姆·苏莱曼尼被杀后,美国在伊拉克的军事存在就成为了两国之间的导火索(flashpoint)。苏莱曼尼事件后,伊拉克国民议会还通过决议,要求政府结束外国军队在伊拉克的驻扎。

 

今年10月,伊拉克即将迎来国民议会选举。路透社指出,当前正值伊拉克政治敏感期,伊拉克亲伊朗派政党和军事组织正在给卡迪米施加越来越多的压力。因此,李绍先也认为,美国和伊拉克发布联合声明,也是想要稳住伊拉克局势。

 

优先次序逐渐降级的中东

 

早在这批中东客人之前,拜登就会见了不少领导人。

 

在白宫中,拜登最先会见的是日本首相菅义伟,再是韩国总统文在寅,随后与当时快要离任的以色列总统里夫林见了一面,7月中旬见了德国总理默克尔。

 

除了在白宫招待客人,拜登还完成了上台后的首次出访,6月份去了趟英国参加七国集团(G7)峰会,还与俄罗斯总统普京进行了“普拜会”。

 

田文林指出,相比于特朗普上台后首次出访便去了沙特阿拉伯,其实从拜登会见领导人的顺序便可以看出,中东对美国的战略重要性正在下降。

 

在过去近20年间,美国在中东地区的确投入了非常多的资源。据美联社统计,截至2020年,美国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中的直接债务成本为2万亿美元。然而,这些资源投入并没有让中东地区问题有所好转。

 

美媒MSNBC指出,最近的历史表明,美国因目标和动机混乱而介入中东地区,不仅没有使事情变得更好,反而使中东地区事务变得更糟。

 

当地时间7月2日,美国华盛顿,白宫新闻秘书普萨基出席记者会,表示驻阿富汗美军预计8月底前完成撤军。/IC photo

 

拜登的一名非正式顾问在接受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采访时表示,鉴于此,目前拜登政府正在非常有目的地不被卷入中东,将资源从该地区转移,以处理其他更紧迫的全球事务。

 

在整体大背景下,田文林指出,战略收缩成为了拜登政府中东战略的“主线”。拜登这几次会面都有交代后续事务的感觉,对中东国家能安抚则安抚,能收缩即收缩。针对不同来访对象,主谈针对性问题。例如,与约旦国王谈及“两国方案”,也是想尽可能避免巴以问题牵扯更多美国精力。

 

拜登仍在“欲走还留”

 

尽管拜登中东算盘打得响亮,但中东事务未必会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发展。

 

第一个掉链子的可能就是拜登寄予厚望的约旦。

 

目前,约旦正处于多重危机之中。受到新冠疫情影响,约旦的经济状况变得更加糟糕。根据世界银行数据,约旦经济在过去一年中萎缩了1.6%,失业率飙升至25%,青年失业情况更为严重,达到了将近50%的水平。

 

约旦的政治局势也不稳定。今年4月,阿卜杜拉二世刚挫败了一场针对他的政变。当时约旦当局暗示,阿卜杜拉二世同父异母的弟弟哈姆扎亲王涉嫌与“外国势力”勾结,试图破坏约旦的稳定。

 

约旦能在巴以问题上发挥的作用似乎有限,田文林解释称,约旦国内仍在遭受新冠疫情困扰,还面临债务问题以及失业问题。因此,约旦的首要任务并不是在地区事务中扮演角色,而是先解决民生问题,从恶性循环的状态中走出来。

 

其次,尽管主张中东战略收缩,但拜登在伊拉克的撤军问题上总显得十分犹豫。《纽约时报》指出,相比于想要利落地撤出阿富汗,拜登在驻伊拉克美军上采取了完全不同的处理方式。

 

据统计,目前仍有约2500名美军部署在伊拉克。即便美国和伊拉克发布了联合声明,但其中没有标注具体的撤军计划。白宫新闻秘书普萨基始终避而不谈年底前究竟会有多少美军留在伊拉克。

 

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指出,这表明,尽管拜登和卡迪米在美国结束伊拉克作战任务的最终期限上达成了一致,但美军在短期内也不会撤出伊拉克。

 

在阿富汗驻军和伊拉克驻军的问题上,拜登选择了两条路线。/社交媒体截图

 

美国此举或意在伊朗。美国前驻伊拉克大使詹姆斯·杰弗里(James F. Jeffrey)表示,美国在伊拉克的驻军有利于在政治上平衡或遏制伊朗,美国依然将伊朗视作一个严重的地区威胁。《纽约时报》甚至称,这份美国和伊拉克的联合声明基本是一出“外交闹剧”,只不过是将目前的局势以正式、官方的口吻表述出来。

 

一方面宣布将结束作战任务,另一方面迟迟未对美军去留作出明确表态。李绍先认为,拜登政府想借此保留一定的政策伸缩性。如果重返伊核协议的谈判取得成果,美国和伊朗之间可以进一步磋商;如果美国与伊朗关系仍处于僵局状态,美国驻伊拉克的军队或暂时不动,想以此遏制伊朗在中东做大。

 

除在撤军上“磨磨蹭蹭”,拜登还总是“欲走还留”,时不时授权对叙利亚以及伊拉克境内“支持伊朗”的武装组织使用的军事设施发动空袭。

 

类似空袭行为引发叙利亚与伊拉克的不满。两国政府均表示,美军的空袭行为是对其主权、领土完整以及国家安全的公然侵犯。

 

田文林指出,拜登偶尔下令空袭和军事打击也是出于遏制伊朗的考量,希望能在中东地区管控平衡。不过,随着中东战略重要性下降,拜登政府主动挑起事端,进而增加投入的可能性在降低。这也反映了拜登的心理,即整体中东战略呈收缩态势的背景下,还想以有限的投入,尽可能维持住美国在中东的既得利益和影响力。

 

新京报记者 栾若曦

编辑 张磊 校对 翟永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