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阿富汗的局势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至今都对当前发生的一切难以置信。现如今,我不得不选择带着家人离开这个国家。

 

我和塔利班同一天到了喀布尔

 

其实,我也刚到喀布尔不久。

 

我和家人原本居住在巴米扬省。当塔利班占领马扎里沙里夫和邻近的巴米扬省后,我们周围有能力、有资源的邻居和朋友都选择了离开。面对这种境况,我们一家人商议后也决定离开,去往首都喀布尔,投奔亲戚。

 

8月15日早上8点左右,我们一行十个人、两辆车,踏上了去往喀布尔的路。

 

从巴米扬到喀布尔,一路上到处都是冲突后的痕迹,破碎的道路崎岖难行,路边还能看到被塔利班摧毁的阿富汗军车。

 

路上要经过不久之前才被塔利班占领的瓦尔达克省,中途我们还遭遇了塔利班的盘查。

 

当我们到达塔利班检查站点的时候,我发现大多数塔利班武装人员都十分年轻,穿着军服站在路中间,逐个车辆反复检查,我想他们也许在检查车内是否藏匿士兵或其他政府官员。

 

路途难行,耗时检查,我们的车还在半路抛锚。原本3个小时就能走完的路,结果花费了5个小时。

 

8月15日下午1点左右,我们抵达亲戚家。他们的住所离喀布尔城市中心较远,在喀布尔西部的达什特·巴尔切(Dasht-e-Barchi)。

 

一行人还没有从路途的辛苦中缓解过来,就得到一个消息:部分塔利班已经先于我们进入了喀布尔,还释放了某些监狱的囚犯。

 

父亲曾被塔利班抓捕、折磨

 

现在回想起来,我很难准确地描述出当时的心情。

 

那一刻我整个人非常震惊。尽管已经做出了能做的一切努力,但是最终却发现,我还是无路可走,一切都是徒劳。我的家人也开始担忧起来,尤其担心家里女孩子的状况。

 

这种担心并非没有缘由。我们家和塔利班此前便有不少纠葛。1996年,塔利班占领喀布尔,成立“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当时阿富汗女性被禁止从事大多数职业,而我的父亲是一名士兵,他被塔利班抓捕,备受折磨,家里做了很多疏通、调解工作,还交了一大笔赎金才把我父亲换回来。

 

如今,塔利班时隔20年重返喀布尔,他们宣称自己与20年前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但我对此表示怀疑。2001年3月,我家乡的巴米扬大佛因为被认为不符合伊斯兰教教义,而被塔利班炸毁。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对于我们一家人而言,真的很难信任塔利班。我认为,虽然目前塔利班在喀布尔和其他地方表现得还可以,但等到他们完全掌权,未必会如此行事。

 

最初的震惊过后,我稍微冷静下来安慰自己,只要想找到出路,就一定会有办法。

最近几天,我正忙着想办法带着我的家人离开阿富汗。全家人只有我有护照,而眼下在阿富汗,搞到一本护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会尝试去找任何能帮助我们一家离开阿富汗的人,无论要花费多少成本。届时,我们可能会去往巴基斯坦等周边国家。

 

阿富汗美不为人所知

 

离开并不代表我不爱我的国家。我已经做了7年的摄影记者,主要工作是拍摄阿富汗当地的自然风光。


2021年6月16日,阿富汗喀布尔的沙希杜沙姆希拉清真寺(Shah-Do Shamshira Mosque)。马哈布·阿齐兹(Mahab Aziz) 摄

 

此前出于生存需要,我也尝试过其他职业,但是哪一份工作都没能像摄影一样,让我怀有如此大的热情。我带上摄像机,走遍我能去到的阿富汗的每个角落,巴米扬、喀布尔、马扎尔沙里夫、赫拉特以及萨曼甘,每次拍摄工作都让我感到无比幸福。

 

在国际社会眼中,阿富汗好像总是充满着冲突和混乱,但这并非是我眼中的阿富汗。阿富汗拥有着令人惊叹的美丽,它的价值并没有被国际社会看到,甚至根本不为人所知。我在阿富汗看到的是,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能在这里相处融洽,只要怀揣真诚与人们亲切交谈,大家就都能成为朋友。

 

在过去的20年里,阿富汗社会还是取得了不少进步,新闻媒体事业得到发展,女性权利得到保护,国家综合建设也在稳步进行。

 

但局势的急转直下,让我不得不离开这个国家。

 

在我看来,阿富汗政府节节溃败,与政府内部问题有很大关系。阿富汗政府好像从来没有对阿富汗人民和士兵诚实过。我不再相信阿富汗政府,也不会相信塔利班。

 

新京报记者 栾若曦

编辑 林野 张磊 校对 张彦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