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一段香港青年医生吴泽铨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第49届会议上的英文演讲视频,在网络上被广泛传播。

 

▲3月9日,香港普通科执业医生吴泽铨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第49届会议上进行视频发言。受访者供图


90多秒的视频里,29岁的吴泽铨身穿深蓝色西装,阐述对新冠肺炎疫情的思考。“中国认为生命无价,我们以实际行动证明国家履行保护人民的责任……我恳请各国领导停止玩弄人民的生命,要尊重生命,尊重人民,让他们得到生存的权利。”

 

这并不是吴泽铨第一次出现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上。2021年9月,他同样借由视频发言,指出“新冠肺炎是考验各国政策最好的试纸”,敦促西方国家重视民众生命安全。


▲2021年9月,香港普通科执业医生吴泽铨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第48届会议上视频发言。受访者供图


如何运用知识帮助更多人,一直是吴泽铨思考的问题。为此,辗转于各专病科室四年后,吴泽铨前往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攻读公共卫生专业硕士。随着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暴发,他也目睹了美国防疫政策的种种疏漏。

 

2021年7月,吴泽铨下定决心回到香港,用所学知识服务市民。为了传递中国内地和香港真实客观的方方面面,他还牵头成立了“《中国故事》KOL联盟”,通过各种渠道和资源,在国际舞台上勇敢发声。

 

香港第五波疫情凶猛,现在的吴泽铨,每天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到防疫一线,负责管理和服务疫苗接种工作。他相信,当所有人都积极参与到抗击疫情中来,“我们总会有走出黑暗、看到光明的一天。”


▲工作中的吴泽铨。受访者供图


“更多人来接种疫苗,是值得高兴的事”

 

新京报:在香港本轮疫情中,你都参与了哪些工作?

 

吴泽铨:目前,我主要在香港各疫苗接种中心答疑解惑。比如有些市民患有心脏病,担心接种有风险,我就会给予解释;个别市民接种后出现头晕等情况,我也要及时照顾,为他们测量血压、血氧。这项工作,我从2021年就开始参与了。

 

有段时间,私立医院拒收发烧病人和新冠确诊病人,公立医院的急症室又需要排很长的队,所以我还会到各个社区诊所看诊,最远到过机场——那里的工人、保安、飞行人员很多都是24小时值守,一旦生病,没法得到及时照护。

 

为此,机场管理局还为我办理了一张红色的“通行证”,紧急情况下可以进入限制区域。幸运的是,至今我还没遇到过紧急情况。


▲机场管理局为前去看诊的吴泽铨办理了“通行证”,紧急情况下,吴泽铨可以进入限制区域。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香港市民对疫苗接种的反响如何?

 

吴泽铨:反响很好。据我所知,上一年度在同一个场所,每天才接种400多剂次,但是现在,一天可以接种3000-4000剂次。

 

来接种疫苗的人,既有三四岁的孩子,也有八九十岁的老人,覆盖的年龄层很广。其中,有些是已经完成了两剂次接种,来做加强免疫接种;有些是为了出行便利——现在新规要求,市民需出示疫苗接种记录后才能进入某些场合,比如美容院、街市、酒楼等。

 

对我来说,更多人来接种疫苗,是值得高兴的事。其实,很多人没有时间和能力去看完全部相关资料、了解疫苗的功效,进而去做出判断。专家觉得是好的、应该去做的,那就适当给一些推动力,促使市民去做。


▲在香港一疫苗接种中心,市民接种疫苗后正在留观。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一些香港市民对接种疫苗有顾虑,在你看来原因是什么?

 

吴泽铨:香港是一座国际化大都市,一些西方国家关于疫苗“副作用”的传言,的确让部分市民产生了抵触和怀疑的心态。此外,有媒体对香港新冠死亡个案接种疫苗情况做出误导性报道,也让一些市民产生了顾虑。

 

如今,随着城市的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攀升,人们意识到了疫苗的重要性,同时香港特区政府也发布了全面的数据,显示大部分死亡病例是未接种疫苗的人士,市民看到后,会相信疫苗确实有帮助。

 

新京报:作为医生,你是如何帮助有顾虑的市民来接种疫苗的?

 

吴泽铨:我们会尽力从科学的角度去解释,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充分理解其中的科学原理和数据内涵。而且虽然我们的说法更权威,但仍会有人认为,全世界的医生都这么说,我还是不相信你。


▲吴泽铨为接种疫苗的患者提供专业医疗照护。受访者供图


我发现,想打消这部分市民心中的顾虑,最有效的其实是他们身边朋友的实际行动。比如,一位80岁的老人,看到身边80岁的朋友接种疫苗后很健康,他也会更有信心。

 

正因为如此,有时,我也会根据不同群体的文化背景,改变答疑解惑的策略。比如,有人提出医学问题,我会用专业知识来应对,可如果来咨询的是一位婆婆,又不太懂医学知识,我跟她分析死亡率就没有意义了。这时,我就要讲真实的例子,比如我朋友的婆婆接种疫苗后,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在这个过程里,我自己也在不断学习、改善,每积累一次经验,就可以帮到更多的人。

 

“疫情不会永远持续,我们需要时间”

 

新京报:香港本轮疫情给你带来怎样的影响?

 

吴泽铨:没有太大影响,只是工作更辛苦了。我妈妈是苏州人,原本我们打算去探亲,现在计划只能搁浅。

 

本轮疫情,我妈也感染了轻症,我跟她同住一处,但可能因为我已经完成了三剂疫苗的接种,所以我没有感染。她没有去医院,一直在家隔离,休息了三四天,吃些药物,现在已经痊愈了。

 

据我观察,变化比较大的是香港街头,少了很多人。以前晚上8点,地铁需要排队,现在不用了。不少餐厅也都歇业了,城市变得比较安静。


▲吴泽铨为看诊的市民测量血压。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目前你的工作状态如何?

 

吴泽铨:有时会感到无助。比如看诊时,我会觉得自己所做有限;有的人强烈抗拒接种疫苗,很难和他解释清楚,这时看到他后面还排着长队等待咨询,也会感到无助。这时只能努力调节自己,做到最好。

 

当然,我也遇见很多正能量的人,站出来支持我们。前几天香港的确诊人数开始回落,我很开心。希望大家不要放弃,继续抗疫,我们总会有走出黑暗、看到光明的一天。疫情不会永远持续,我们需要时间,慢慢撑过来。

 

新京报:在你看来,为了抗击疫情,香港还需要哪些支持?

 

吴泽铨:其实香港已经得到了很多支持。当香港一线医护苦苦支撑时,中央政府和内地医疗队再次火速驰援,让疫情指数式的上升势头得到了有效遏制,也让香港市民看到了希望。香港得到的支援,不止是充足的物资,还有专业的人力与医疗力量。而只用7天就建成青衣方舱医院,更是展现了团结、高效、专业的精神。

 

另一方面,香港特区政府应该怎样高效率地利用这些资源、总结这次应对疫情的经验和教训,是很重要的议题。

 

新京报:通过这次疫情,你积累了怎样的经验、有怎样的感触?

 

吴泽铨:第一,如果我们与各地区性团体——比如护老团体、慈善团体等——合作,由他们跟老人介绍接种疫苗的好处,效果会很好;第二,我们应该合理分配资源,比如在我看来,许多人需要的是隔离,而不是全部涌到急症室,进而造成医疗资源不足;第三,抗击疫情是全民的责任,政府为市民树立信心,市民也应该贡献自己的力量。


▲吴泽铨为看诊的市民讲解疫苗接种相关问题。受访者供图


“服务香港市民,是我的心愿”

 

新京报:2015年你从香港大学医学院毕业,在香港公立医院做了4年医生,为什么中途放弃工作选择深造?

 

吴泽铨:因为我渐渐意识到,学医不只是看病救人。

 

从小,我就对医学有着莫大兴趣,它不仅教会我知识,还训练了我的大脑,让我明白怎样科学论证,对我未来学习其他知识都有帮助。

 

学医非常辛苦,在香港大学就读的5年,我几乎没怎么出去玩,每天都在温习。但辛苦是值得的,毕业后,我开始在公立医院做医生。

 

在肿瘤科、急诊科、骨科等科室,我都一对一治疗过病人。但是我想,每天最多只能看20-30位病人,总共才能帮到多少人?如何才能帮到更多人?在这背后,是否还有一套系统在运作?这些想法始终萦绕,驱使我到美国去继续深造。

 

新京报:在美留学期间,你有哪些收获?

 

吴泽铨:2019年,我到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攻读公共卫生硕士,在那里,明白了什么是整体医疗、医疗系统如何进行公司型协作,这当中涉及防范、治疗、康复等。看病抓药只是其中一环,它非常重要,但是其他的也不能忽略。而这样一个整体,才算是真正的医疗。


▲2020年,吴泽铨从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毕业。受访者供图


就读期间,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蔓延,谣言和谬论流传,我又带领80名学生,开展了“COVideo19”项目,制作短片,投放到社交平台。

 

经历了这些,我才知道公共政策和个体合作是怎样做的,怎样才能最高效率地应用人力和物资,帮到最多的人。

 

2020年毕业后,我留在一家药厂做商业顾问。这让我意识到,医学不只有医生参与,而是一个大环境。比起之前,我的想法更深入了。

 

新京报:为什么后来你又回到了香港?

 

吴泽铨:我很挂念我的家人,因为疫情,在美国的两年,我始终没回来看望他们。而且我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也觉得应该把自己的知识、经验带回来,尽量去改善香港的医疗系统。服务百姓,这是我的心愿。

 

“在世界舞台讲好中国故事”

 

新京报:你两次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演讲的契机是什么?

 

吴泽铨:经历了这么多,我很想在世界的舞台上告诉大家,在一名医生眼里,什么才是正确的。这不只关乎香港,更关乎世界,所以我就想到去联合国发言。


新京报:为了这两次发言,你做了哪些准备?

 

吴泽铨:中国联合国协会是中国唯一以支持和促进《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为目标的全国性非政府组织,我联系到他们,希望可以从医生和公共卫生政策的角度出发,谈谈自己的想法。最后,我得到了这两次发言的机会。

 

演讲前要做很多准备,特别是发言时间只有90秒,我必须首先确认主题——人民要生存,要健康。其他的时间就用来举一些例子,最后再用一个有力的结语,希望参会者记得我想表达的内容。

 

其实演讲中我全程都没有谈论政治,只是从医学的角度,谈论我们怎样看顾老人家、怎样看顾小朋友,怎样为他们的生存做更多努力。

 

因为不太习惯站在镜头前表达,真正录像的时候,说话有一些紧张,短短90秒,录了好几次。很多朋友又帮我加字幕、调光度和背景,最终视频才成型。

 

新京报:你收到了怎样的反馈?

 

吴泽铨: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人支持我。很多人评论,说我说出了他们的心声,我感到很荣幸,能代表有想法但没渠道的人发声。

 

也有一些人反对我,我很理解。但我是凭着自己的良心、知识和经验去说的这番话,我感受到同胞们在我背后的支持,感受到这份力量。如果我做的事是对的,就应该继续去做。

 

新京报:接下来你还有什么计划?

 

吴泽铨:2021年下半年,我和一群伙伴成立了“《中国故事》KOL联盟”。我们希望可以团结起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包括医生、律师、会计等,从不同角度出发,通过不同媒介,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


▲2021年9月28日,“《中国故事》KOL联盟”宣布成立当天,吴泽铨作为召集人出席活动。受访者供图

 

我比较擅长写分析文章,因此我也常在媒体投稿。包括这次在联合国发言,让我很受鼓舞。我会继续努力做好现在做的工作——在疫情前线看诊,解答市民的疑问,同时去更多舞台发言,代表更多的人说出他们的心声。

 

新京报记者 左琳 实习生 王烨烜

 

编辑 李彬彬 校对 陈荻雁